向平民的愛情致敬

外出辦事回來順路到女兒的學校，因為離接她的時間還早，就到校門口旁邊的西餅店裡坐著等她。

這是一家主要做隔壁學校生意的店舖，因為小顧客們還沒有放學，店裡很冷清。我在一個靠窗的位子上坐下，無聊地看著窗外的景色，一輪橙紅色的夕陽正在緩緩地西下，金色的餘暉從白楊樹形銷骨立的枝杈間透過來，落在落地窗的玻璃上，有一種華麗而憂傷的寧靜和溫暖。

在服務員一聲溫柔的招呼裡，一對中年夫婦走進店來。男人把還在遲疑的妻子安頓在離我不遠的一個位子上坐下，自己興沖沖地折回櫃檯去買東西，那慇勤而有幾分興奮的神情，像個初戀的毛頭小伙。女人侷促地坐在位子上等著，一會兒拉一下縮到上面的毛衣下擺，一會兒往耳朵後面抿一下垂下來的頭髮，不時地扭頭向在自選區挑選食品的丈夫望上一眼，臉上似乎隱隱地有著一絲焦慮和不安。

過了一會兒，男人端著托盤興沖沖地回來了。他把擺放著幾樣花式甜點的托盤放在妻子面前，「快吃吧！你看，多漂亮的蛋糕！」

「怎麼買這麼多啊？」女人看著他坐下，有一點嗔怪地問。

「我看著哪個都挺好的，」他憨憨地笑了一下，挑了一塊草莓蛋糕遞給她。

「都挺好的，」她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那就拿這麼多啊？跟不要錢似的。」她低頭擺弄著手裡的蛋糕，又抬起眼來看了丈夫一眼，欲言又止地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問道：「這得多少錢啊？」

男人皺著眉又笑了：「你看你這人！不是說好今天你就只管吃，別的什麼都不問嗎？」女人卻好像決意要對這個約定反悔了，堅持要追問個明白。夫妻二人你追我躲，幾個回合下來，男人有點心虛地妥協了：「五十多塊錢。」

女人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看得出來，她對眼前這幾塊花花綠綠的小點心非但完全沒有了胃口，而且很是心疼。「五十多塊錢你買這個？這都夠咱們一家人在門口飯館吃一頓飯的了！你買它有什麼用啊？又甜又膩，中看不中吃的！」說著說著，漸漸動起氣來：「說過多少遍了，別亂花錢、別亂花錢！下半年孩子就要上學，光贊助費就得好幾萬；明年房子要動遷，買房還不知道要多少錢。就這倆大窟窿，咱倆這點兒工資得多會兒才能填上啊？你還有閒錢買這些東西！你，你心裡怎麼就沒個數兒呢？」

男人看她生氣了，心裡有點發慌：「你別急，別急啊！今兒不是你生日嘛！我尋思，你嫁給我這麼多年了，也沒讓你過上好日子，一家老小擠在一塊兒，我從來也沒單獨給你過個生日，就想著今天咱也浪漫一回——哪兒省不出這幾十塊錢啊，你說是不是？」

女人愣了一下，不說話了。她輕輕地拿起盤裡的小叉子，開始吃蛋糕。淺粉色的蛋糕上，扣著半隻鮮紅欲滴的草莓，像她多年以前粉面紅唇的青春。她把蛋糕切成了很多的小塊兒，緩緩的送進嘴裡，吃著吃著，眼淚就落下來了。

男人見她哭了，越發地慌起來。手忙腳亂地抓起一張紙巾遞給她，忙不迭地安撫：「你別哭，別哭啊！有事兒咱慢慢說。你要不高興，我以後不亂花錢就是了唄。唉，也怨我沒本事，讓你跟著我受苦。當初，那麼多人追你，嫁哪個都比咱這日子好過，也省得你現在為了幾十塊錢，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