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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黢黢中聽「天籟」

《帶雨的雲七十年感懷短文700篇》

  第604篇黑黢黢中聽“天籟”

  一個人如果不因為環境、身份、地位的約束,往往會變得無拘無束甚至放肆。比如平日裡拘謹收斂的人,一旦換了個陌生地方就很容易變得不那麼安分守己,甚至可能粗野與肆無忌憚,步行街公園等沒有人認識的公共場所,誰也不知道他是哪個單位的,說話就與在單位上大不同,尤其一些有身份的。

  至於澡堂等這一身赤條條的處所,誰也看不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就更會放蕩無拘、不知羞恥,信口雌黃、穢語聯翩。

  忽然想,如果遇上一個黑黢黢的夜晚,一夥不速之客湊在一起會怎麼樣呢,誰也看不見誰是誰,假設又是生命的末日,無需提防、收斂,無需考慮影響、裝正經、作斯文、表先進,豈不比在一個陌生地方更肆無忌憚,不怕羞、不要臉,成為本性與真面目的大暴露。

  一天午睡竟然在夢中遭遇一場黑黢黢中聽“天籟”的“荒誕劇”:

  黑黢黢、伸手不見五指,靜悄悄、四處杳無聲息,誰也看不見誰。沒有電,沒有燈,沒有火,火柴擦不出火花,打火機打不出火星,手電摁不亮,應急燈不應急,連一剎那的閃爍也沒。四處看不見一絲亮光,鐘錶看不見,只能聽見令人驚悸的沙沙聲,把自己的指頭杵在自己的眼睛前面也沒個影兒。

  天空如同是一塊石墨蓋子,蓋得嚴嚴密密,沒有一絲光亮,誰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夜晚,不知道黑黢黢了多少時日,有人已經餓得氣息奄奄。

  沉寂中忽有一嗡嗡聲傳來,是這嗡嗡聲才讓人感覺到了生命的存在,雖然像是誰踩了誰、誰撞了誰以後一騷動,在這黑黢黢、靜悄悄中,簡直如同天籟之聲一般的令人高興。隨後是微弱的歎息聲,又後來漸漸傳來了高中低音聲的三人對話。

  高音:這是怎回事,三十年的日子從來沒遇到過這樣漆黑一片的事。

  中音:還三十年呢,我活了六十年也沒遇到過。

  低音:我已經八十八歲也沒有碰到過這樣天塌地陷一般的日子。

  又一大嗓門和小嗓門的兩人對話。

  大嗓門:你是誰?散佈悲觀情緒。

  小嗓門:我是誰無關緊要,難道又要抓階級鬥爭不成!有什麼好問的,不如估計估計到底過去多少天了。

  停頓,又變得鴉雀無聲。再停頓之後有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誰勻點吃的吧,我給一百美元。有人嘿嘿一聲笑:美元?黃金白銀也沒用了,百兩黃金也換不來一個窩窩頭頭。隨後那有氣無力的聲音接著說:要多少都可以,我家有的是。可能是嘿嘿一聲笑的那人接著說:誰要你的美金,留著帶去陰間吧,不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嗎,帶著去賄賂,給你安排個下輩子能夠再大撈特撈的位子。另一個哼哼冷笑兩聲說:撈那麼多有什麼用,美金能當飯吃嗎?

  另一有氣無力的人說,有一人摸著了個早點攤,攤子上還剩下半籠硬梆梆都有了霉味平日連狗也不吃了的饅頭,怕人家搶就趕快躲到一邊去了,現在可是救命饅頭啊。

  一蒼老的聲音像個老人的說,救人一命功德無量,勝造七級浮屠啊。一個年輕人的聲音說,現在還講什麼功德,保自己的命要緊,要不是這黑黢黢,逮個人宰了吃。另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問,那人在哪個方向,我去搶來大家分,什麼功德無量,什麼勝造七級浮屠,有吃的就有了一切。

  忽然又有男音與女音兩人對話。

  男音:你是誰,挨得我那麼緊,你像是個女人。

  女音:我是女人,好害怕,你再讓挨緊一點,把手伸過來吧。

  男音:一個女人不躲在家出來做什麼。

  女音:家裡沒吃的了,人挪活樹挪死,出來總比死守在家多一條活路。我一步一步摸出來的,摸下了樓梯又摸出了院子,可現在都不知道究竟在哪裡了,想找點吃的可到處摸也沒摸著,連東南西北都已經分不清,回不了家。

  男音:死在家裡也比死在外面好,到外面來做孤魂野鬼,有什麼好,家裡有丈夫嗎?

  女音:丈夫已經餓得氣息奄奄我也管不著他了。也不曉得出來了多少日子。我是個女人,身子骨單薄,好冷,你把手伸過來抱抱我吧,我好害怕還心跳不已,你幫我撫摸一下給我點撫慰吧。

  男音:哦,軟綿綿的還真是個女人……這種時候哪有那興趣。不,不,還是走開點吧,我怎好抱一個陌生女人。

  女音:不要緊的,給我點溫暖與安慰,我什麼都由你,生命要緊,誰知道還能活多久,才不管那許多呢……

  再一處是尖嗓子和粗嗓子的對話。

  尖嗓子:世道怎麼被弄成了這個樣子,真成暗無天日了,是什麼人作了孽害得遭報連累大家啊。

  粗嗓子:說什麼話,你是什麼人,暗無天日這樣的話你也敢說,什麼人作了孽,你影射誰?

  尖嗓子:難道不是暗無天日,你看見太陽了嗎?這黑黢黢裡打什麼官腔,你去匯報呀。有零零落落的幾聲笑。

  粗嗓子:是個老頭,老落後分子,一點覺悟都沒有。

  一個不尖不啞的嗓子:你是個當官的吧?傻瓜蛋,別擺馬那一套了,命要緊,這種時候還打什麼官腔。聽你的口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官,說不定還沒有我的警衛員級別高呢,這個時候還裝什麼蒜。

  還一處男女兩人的對話。

  女人的聲音:……來嘛,也許都馬上離開人世了,一輩子就要完結。你怎麼那麼畏畏縮縮,怕什麼,你大概是個要飯的吧,要不是這樣的境地,你想挨我一下也挨不上呢。

  男人的聲音:是個妓女吧,這個時候還想賺錢,你想要什麼,我還真是個要飯的,什麼也給不了,一個子兒也給不了你。

  女人的聲音:真一張臭嘴,我還是個黃花閨女書香門第的小姐呢。

  男人的聲音:還書香門第的小姐,這樣黑咕隆咚的誰知道你是什麼。哦,現在是叫做小姐呢。不是說了我是要飯的嗎,你圖個什麼。

  女人的聲音:我什麼都不圖,互相幫助嘛生命就要結束了,要飯的也行,也行的,來呀。

  男人的聲音:幾天沒吃了哪有那勁,惹個性病就划不來了。

  女人的聲音:又是一張臭嘴,一嘴的糞,天打雷劈,閻王把你下油鍋去。臭要飯的,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

  各種各樣的嚷嚷聲、呼喚聲、嗚咽聲,有嚶嚶的哭泣聲,鬼叫一般的嚎叫聲,貓一般的尖利的嘶叫聲,求菩薩保佑的默念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喃喃細語聲,罵貪官作了孽弄得老天爺懲罰的咒罵聲,還有孩子問什麼時候天亮,肚子好餓的聲音。

  忽然一鴨公嗓子一般的聲音嚷嚷起來:誰是共產黨員站出來,我們領頭與黑暗鬥爭,唱國際歌,一二三,起!

  鴉雀無聲一陣之後有。鴨公嗓子的聲音又起:“這裡誰是共產黨員,站出來,我們領頭與黑暗鬥爭,唱國際歌,一二三,起!”還是鴉雀無聲,隨後有輕聲的噓噓回應,還有人撲哧一笑:還黨員呢,死你的去。然後又一微弱的聲音:唱完國際歌有吃的給嗎?然後又是一陣上氣不接下氣有氣的哄笑聲。

  過了一些時間,那鴨公嗓子一般的聲音又嚷嚷起來:同志們,困難是暫時的,一定要經得起考驗,黑暗一定會過去,光明就在前頭。

  還是輕聲的噓噓的回應,有喃喃自語,什麼時候了還玩這一套。什麼考驗,什麼黑暗一定會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就我們這裡,要都是這樣也好,大家都滅了,從此世界大同,大家一律平等。

  忽然有呼救聲,有人落入了窨井,有人滑進了水塘,像是剛才那個要領著大家唱國際歌的鴨公嗓子的人在嚷嚷。還是黑黢黢一片、鴉雀無聲。

  有喃喃自語,哪裡去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呵。又有一聲說:喂,喂喂喂,鴨公嗓子在哪裡,他是積極分子,他去嘛。

  還是黑黢黢,伸手不見五指,靜悄悄,四處杳無聲息……忽然,敲門聲把我的午夢驚醒了,是推銷化妝品的一男一女。這些人真討厭,把我黑黢黢中聽天籟的“荒誕劇”攪黃了,把那眾生相的表演攪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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