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恩師的關愛當「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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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恩師的關愛當「真愛」

1995年,是我最傷心欲絕的一年。那一年,我差一點就死於自殺了。之所以沒死,是因為左瀾的介入,左瀾是我的老師。她用一顆仁慈的心挽救了我的身心。

我在某醫科大學讀了兩年理論課後,安排到這家市級醫院,進行為期一年的實習。到醫院才一個星期,就接到父母離婚的消息。他們原本答應過我,如果我考上大學,就不再鬧離婚,可現在……

在這個陌生城市裡,我傷痛的心找不到一個可傾訴的對象,更沒有人能給我安慰。我想到了死。

20歲生日那天,我寫了一份長長的遺書,詳細寫明了我自殺的前因後果。我把遺書夾在書裡,隨便放在醫生辦公室的桌上。跑回宿舍的時候,淚水已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毫不猶豫地吞下一大把藥片,漸漸地,我失去了知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床上。

正疑惑不解時,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向我款款走來。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我的帶教老師左瀾。

後來我得知自己沒死成,全靠她發現了我的遺書並及時救了我。

左瀾34歲,但看上去至少要比實際年齡小10歲。住院的日子裡,左瀾像一位至親那樣呵護我,還送了我許多關於人生、生活方面的書籍。左瀾的話勝似良藥,我所有的傷痛都被她的片片言語化解得煙消霧散。我很快康復了,包括那顆傷痕纍纍的心。

我喜歡聽左瀾講的每一句話,那感覺如沐浴春風般的舒暢。我問自己:是不是愛上她啦?

當我肯定自已愛上左瀾的時候,一年的實習期也快完了。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寫了一首詩:當你走進我的視野/我慎重地把你嵌在一滴淚裡/想像千年之後/是琥珀/佩於胸前……

臨上車的時候,我紅著臉將短詩塞到左瀾手中,吞吞吐吐地說:「左老師,這點小禮物代表我的心聲。我走後,你再拆開看看。」接著,我一口氣跳上即將飛馳的列車。

又是一個週末,一大早我就將髒衣服洗乾淨了,還買了一大束火艷的玫瑰。左瀾見了調侃地笑道:「房子佈置得這麼溫馨浪漫,要與女孩談情說愛呀?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我走啦,不影響你與佳人的約會。」左瀾擺出一副欲走的樣子,我拉住她,漲紅了臉說:「佳人是你啊!佳人走了,我與淮談情說愛?」

左瀾捧著肚子大笑:「把玩笑開到我頭上來了1

我急了,一本正經地說:「瀾瀾,我真的很愛你,嫁給我好嗎?」左瀾怔住了。許久,她摸著我的額頭說:「歐陽,你是不是病糊塗啦,老師的孩子都上學了。可不能亂說話。」

我語氣堅定地說:「我沒有糊塗,也沒說錯話。我愛你,就是愛你……」

左瀾驚慌失措地奪路而逃。

從那以後,左瀾不再到我這邊來了。左瀾的冷淡使我明白,她其實並不愛我。

一個惆悵多情的黃昏,我約出了左瀾,再一次向她表明了心跡。但左瀾直言不諱地說:「歐陽,我真的不愛你,我以前對你那麼關心,僅僅是不想你因父母的恩怨而葬送自己。而且我30多歲了,怎麼會愛一個比自己小10多歲的小弟弟呢1

我反駁道:「這不是理由,愛是沒有年齡隔閡的。」

左瀾拎起她的包站了起來,氣沖沖地說:「歐陽,你無可救藥。告訴你,我丈夫愛我,我也愛我丈夫1

我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倒要看看你丈夫有怎樣的魅力。」

我向左瀾道了歉,希望能到她家做客。道歉是假,想見識她先生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是真。

左瀾的丈夫長得其貌不揚,腰弓背駝,更要命的是,居然只有一隻腿!而且,口短舌笨,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他們家的房子低矮破舊,幾乎沒有一件像樣的擺設,這些無一不表明他丈夫的薪水並不高。但是,只有一條腿的丈夫會為左瀾做一桌可口的飯菜,會把全家人的衣服洗得乾乾淨淨,偶爾左瀾插手幫忙,他會不停地說:「你去閒著吧,整天忙著工作,家裡的事我一個人做就行了。」

左瀾說:「他是這樣的一個人,寧可自己累著也不讓我幹點活兒。前幾天才下崗,整天覺得愧對我似的,把家裡的活幾乎全包了。」

天啊!原來她這又老又醜的丈夫不僅沒有健全的腿,就連工作都失去了!但是,他卻娶了這麼一位如花似玉、溫柔大方的妻子。

我為左瀾嫁給這麼一位沒有品味的木訥男人感到不值。可左瀾卻是一臉幸福,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無論哪一點都比左瀾的丈夫強,像她這樣優秀的女人,只有與我在一起,才是才子佳人。我用父母離婚時留給我的錢買了房子,當我帶著左瀾走進裝飾一新的房子時,她一臉驚奇:「哇,這麼漂亮的房子,嫁給你的那個女孩真是幸福至極1

「真的嗎?那我就送給你好了。」我把鑰匙交給左瀾,又猛地抓住她的手說:「只要你答應嫁給我,這房子就是我們共同擁有的。」我還掏出一枚鑽戒。

左瀾一下子把我遞給她的鑰匙及鑽戒打落在地,並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左瀾從此不再見我。

我不斷地寫信、打電話,無休無止地騷擾左瀾。我變得瘋狂至極,決定給左瀾的丈夫一點顏色看看。如果他識相,或許會主動退出。

新世紀的第一個春節剛剛過去,我請了社會上一幫打手,要他們把左瀾丈夫的另一條腿打斷。左瀾在她丈夫入院的第二天就來找了我。她的眼神裡帶著一絲令人心驚膽戰的冷漠。

左瀾似笑非笑地說:「先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10年前,一所大學校園裡,有兩個男同學同時愛上了一位女同學,女同學也很喜歡他們。臨近大學畢業,女同學很迷惑,不知道該如何選擇。離校的最後一天,他們相邀外出遊玩。路過一條軌道時,女同學的鞋帶鬆了,她站在軌道中央繫鞋帶。就在不遠,一輛火車正沿著這條軌道風馳電掣駛來。女孩嚇得不知所措。這時,兩位男同學中的一位衝過來,一把推開她,而這個男同學為此失去了一條腿。

「更慘的是,所有的男同學都分配到很好的單位,惟獨斷腿的這個沒單位要,只好去了工廠。有人說他傻,為了救美斷送了終身幸福。他卻說一條腿算什麼,愛她為她付出一切都願意。那位女同學義無反顧地跟了他。有人說她傻,嫁給一條腿的男人,她卻說,這算什麼,愛他願為他付出一切。」

在這個愛情被叫賣、朝不保夕的年代,聽這麼一個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我忍不住潸然淚下。再看看左瀾,有晶瑩的淚珠在她明眸裡滾動。我迫切地問:「故事裡的主人公現在生活還好嗎?」

左瀾緩緩地說:「不好。那個男主人公現在又失去了另外一條腿1

天!這個故事聽起來似乎那麼的熟悉。我顫抖著說:「你,你就是……」

「對。我就是故事裡的女主人公。」左瀾的回答毫不客氣。

天啊!我都做了什麼事啊!

現在我想起左瀾曾說的那句話「我是一個傳統的女人,沒有那麼多的閒情逸致隨便愛一個人」。其實,她不單是一個傳統的女人,她和她丈夫之間那種博大無私的愛不僅僅是人與生俱來的善良與情感湧動,而是一種對人生、對生命執著的固守。

我終於明白:情,只有雙方的愛才能產生。左瀾愛我,正如大姐愛小弟弟一樣,那叫關心。我卻把它當戀人間的愛。愛情是一種執著、固守的東西。所以,我臆想的那種愛,是錯誤的也是不現實的。

「對不起啊,恩師,我錯了!」我跪在左瀾的腳下,追悔莫及……

醫生點評:男女情愛是一種特殊的人際關係,而人際關係難就難在其中關係的構成是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構成的。它無法靠一個人一廂情願來建構。另外,中國傳統的愛情觀對愛情是看得很重的,所以,一旦一方有了感情投入,遭到另一方的拒絕,往往會有很強的負面心理反應。

在歐陽和左瀾的關係中,他們顯然陷入了心理認知不對稱的誤區。在對他們之間關係的認識上,歐陽將左瀾的關心當成了特別的愛的表示,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在歐陽的思想中,一個女人給男人料理家務、允許男人以呢稱稱呼自己,絕對是她對他「有意思」的表示;而對左瀾來說,她覺得她和歐陽僅僅是一般的友情,或者說是長輩對小輩的一種關心之情,因為在她作為中國傳統女性的觀念中,她和他年齡相差這麼大,根本就是不可能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可以發展,所以,她根本沒有朝歐陽所想的方面想過。於是,人際關係的認知不對稱就這樣出現了:一方有意,一方無情,雙方對對方與自己的關係的認識不一致,這樣就容易造成人際誤會,影響雙方之間關係的正常發展。

人際交往的過程中造成認知不對稱的原因很多,比如社會文化背景不同等,甚至有時我們會有意利用這種認知的不對稱性為我們服務。比如,一個害羞的男孩在追求女孩時,不敢直接向女孩表達,他可以找個理由請女孩幫助他做一件事,然後說要感謝她,接著請她吃飯、看電影。男孩的行為是暖昧的,具有兩可性。女孩呢,在這種情況下,起先可以不知道對方的企圖——認知不對稱——若男孩頻頻邀請,那她就有可能意識到他的用意,這下認知對稱了,她接下來就可以決策,是答應他(如果對他也有意)或拒絕他(如果對他沒興趣)。因為誰也沒有正式說出口,一切都可以避免尷尬,所謂「進可攻,退可守」。

由此可見,人際關係中有意無意的認知不對稱現象非常多。我們一方面要留意可能出現的問題,及時通過有效的溝通和反饋,澄清校正;另一方面也不必因此而過度敏感,不敢進行社交。其實,如果你發現問題及時做出正確的處理,一般也可以逢凶化吉。人際關係心理學告訴我們,我們必須培養客觀評估自己與別人的關係的能力,這是一項關乎個人發展的重要能力。暢銷書《情感智力》的作者、心理學家戈爾曼,就把這一能力作為情感智力的重要能力之一。

不過,在上面這個個案中,左瀾的這種能力就顯得太差了點。歐陽畢業時的情詩和表現在一般情況下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但她竟然無動於衷,顯得過於遲鈍。在歐陽直接表達心跡後,她仍未能採取最佳的溝通策略——她完全可以和他講講她與丈夫的動人的愛情故事——以至於後來發生悲劇。歐陽採用違法的行為處理問題固然應該受到譴責乃至法律處理,但是,我覺得在這一悲劇形成的過程中,左瀾在人際關係,尤其是溝通上的不成熟,也是重要原因,應該引以為戒。(點評者:葉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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