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花一樣寂寞
〈一〉第一次見到若然,我將和小雪之間的羅曼蒂克全部遺忘。我曾試圖用三年的時間將小雪忘記。我沒有成功。
阿哲身體極度傾斜的靠在美發椅上，雙腳有節奏的顛簸著。就她？你忘記你曾經的誓言。阿哲雙眼緊閉。神情悠閒自得。
我和小雪分手後，曾當著阿哲的面發誓，今生不會在愛上第二個女人。當時很認真。
這個誓言維持了三年，直到遇見若然。
阿哲是我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他和阿美的愛情持續了四年，直到阿美提出結婚。阿哲笑，笑的憂傷而不自信。阿美沒有留下一句話就消失了，沒有任何預兆。
女人是最不能相信的。阿哲總在深夜裡安慰我這個受傷的靈魂。
相對而言，阿哲比我更不幸，就因為沒有錢。
錢算什麼？錢能代替愛情，友情嗎？阿哲總用一種痛徹心扉的眼神望著我。兩個失去愛情的男人其實很悲哀，像牆角開的燦爛的玫瑰突然就失去了水分。
可是我發覺這次是真愛。我望著吊兒郎當的阿哲。
你也說過和小雪是真愛。阿哲在椅子上不安分的擺來擺去。
可是那是過去。我終於又找到一個理由。
阿哲不在說話，屋內是椅子不能承受這種男人折磨而發出的吱吱聲。
〈二〉
若然第一次來我們美發店的時候，店裡除了我和阿哲再也沒有別人。
cd裡迪克牛仔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在無休止的咆哮「我不要你的玫瑰，不要你的承諾``````只要你好好久久的愛我一次」。他在訴說著兩個寂寞男人的悲哀。
可以幫我把頭髮整個造型嗎？若然盡量小心的說。
一個足以令任何男人文之而心動的聲音，我發覺我苦苦尋覓了三年。
若然的確很美，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睛，及肩的長髮輕柔而溫順的垂在胸前。像山澗靜靜流淌的水。
造型多少錢？若然望一眼裝潢別緻的七色吊頂。
五十！阿哲瞟了她一眼，淡淡的說。和阿美分手後，他變的麻木而絕情。
若然猶豫的眼神讓我看見她的尷尬。
給你五折吧。我不想就這樣看著她從我的視線裡消失。
阿哲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和阿哲借了四萬塊盤下這個店，生意的清淡總令我們感到窮途末路。
若然感激的望了我一眼，我冰冷的身體開始復甦。
我用了兩個小時將若然改變了全新形象，一種都市白領。
兩個小時，我知道她叫若然，在不遠的天恆貿易公司上班。重要的是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若然很高興，走的時候說還會再來。這算不算是一種承諾？
我望著若然遠去的背影出神，我發覺愛情在某種特定的情形下悄然降臨了。
阿哲斜靠在美發椅上已經熟睡，臉上那種失戀後的痛苦開始扭曲。
〈三〉
一個清寂的午後，天空是湛藍的晴。
牆角的玫瑰散發出寂寞的香。阿哲庸懶的蜷在美發椅上，他在默哀已去的情。
我在等一個叫若然的女人，時光劃過十個晝夜，她像飄忽不定的雲。
你真的喜歡她？阿哲緊閉著雙眼，像在自言自語，說著夢話。
也許吧。我望著窗外匆匆的人群。
值得嗎？阿哲翻了個身，他已經躺了近三個小時。
我沒有回答，眼裡是若然水樣的溫柔。
怎麼這麼悠閒？若然微笑著將陽光擋在了門外。
我的眼成了一條縫。你終於出現了。我像是等她等了千年。
阿哲開始繼續默哀已去的情。
好香啊！若然迷人的眼睛四處打轉。
是玫瑰。我連忙回答。
原來這裡還有玫瑰呀。若然發現了牆角盛開的玫瑰。她貪婪的嗅著玫瑰散發的幽香，像個孩子。
你也喜歡玫瑰？我微笑著問。
寂寞的時候。若然沒有看我。
漂亮的女人也會寂寞？我感到不解。
有時間嗎？若然終於站了起來，眼睛卻仍不捨望著玫瑰。
我疑惑的望著她，想從她迷人的眼睛裡找到自己的影子。是玫瑰，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失落。
夜之都今晚有時裝秀，我一個人太無聊了。若然掃一眼阿哲然後望著我，眼神不容質疑。
一陣狂喜像颶風一樣襲捲而來。我激動的差點栽倒。
〈四〉
我一直很嚮往夜之都，那是名人出沒的地方。
一場時裝秀表演了近三個小時，乏力而無味。
若然自始至終處於極度興奮狀態，她無視我的存在。我成了空氣，我怒火中燒。
出去走走吧。若然不知何時注意到我的無奈。
我感覺到心中的怒火頓時熄滅。
深夜的街頭很安靜，晚風輕柔的吹動若然美麗的秀髮。
我的心也隨之動了一下。
嘀……我的手機不合適宜的響了。我試圖掛斷它。
你的電話。若然提醒我。
我朝她感激的笑笑，試圖掩蓋我的尷尬。
喂，勇！快回來呀，店裡忙！阿哲滄桑而焦慮的聲音令我萬分沮喪。
你有事嗎？若然輕聲的問。
我笑著朝她搖頭，一百八十度。
哦！店裡不忙呀？那你關門吧，早點休息。我不想就這樣放棄這難得的機會。
喂……喂……你……阿……！我掛斷了電話。
我們去哪？若然挽著我的胳膊。
相約酒吧！我紳士的衝她微笑。
……
相約酒吧是一個情人幽會的高級場所。第一次到這種高檔的地方，我捏了捏兜裡薄薄的幾張鈔票。有一點擔心，我痛恨我沒錢。
我和若然相對而坐。
若然深情的望著我，知道嗎？她緊握著我因興奮而微微顫抖的手。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
我的心狂跳不止，我也是！
嘀……我試圖親吻她。
你的電話。若然微紅著臉。
我有種想殺死阿哲的衝動。並掏出手機按了no又狠狠的關了機。
任何事都沒有陪著你重要。我將乾枯的嘴湊向若然溫潤的唇``````
先生來點什麼？服務生像瘟神一樣站在面前，面帶微笑。
……
〈五〉
阿哲身體極度傾斜的靠在美發椅上，眼睛死死的定著我。
你想怎麼樣？阿哲面無表情。
不能因為你失戀了，我就也要和你一樣吧？我想和他心平氣和的談談。
阿哲沒有說話，只有椅子痛苦的呻吟聲。
我有些於心不忍，我知道我傷害了他。
對不起。我向阿哲道歉。
你說的很對。阿哲喃喃的說。我看見他眼中蓄滿憂傷。
一場小雨打斷了我們的談話。阿哲望著淋淋落落的雨出神，他又開始懷戀那個已去的女人。
我真的愛上她了。我本不應該去攪亂阿哲的思緒。
阿哲朝我淡淡的笑了笑，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理解我的男人。
三天沒給玫瑰澆水，它孤獨的散發著陣陣頹廢的幽香。
我在想念若然。她叫我不要去找她，想我的時候自然就會出現。她竟然三天沒有想我。
嘀……是若然，我激動的看著再也熟悉不過的號碼。
想我了嗎？若然甜甜的聲音總令我迷醉。
阿哲無奈的搖搖頭，痛苦的閉上疲憊的雙眼。他真的不在相信愛情。
我又聞到玫瑰刺鼻的香味。
〈六〉
我和若然相愛了六個月，我不在寂寞。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阿哲改聽「f4」的歌。我不解。
有些事情是無法預料的。阿哲深深的歎了口氣。
我不明白，卻為他感到由衷的高興。
若然再也沒有找過我，她像一陣風從我的世界裡一閃而過。留給我的是徹骨的冷。
我的眼神重又回到先前的落寞，還有絕望。
她的手機也在一夜之間成了空號，我懷疑這一切都是一場清夢，而我是舞夢的人。
朋友，現實點。阿哲木木的看著電視中e4瘋狂的擺動舞姿，聲音刺耳。
我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反駁，任由一陣一陣疼痛侵襲我近乎麻木的靈魂。
阿哲不在說話，卻仍癡癡的盯著電視。他變成了另一個人，我害怕這種陌生。像若然，我的心開始滴血。
我試過一天打若然的手機三百次，從未間斷。除了電話那頭的盲音外，世界一片寧靜。
牆角的玫瑰突然失去了那種熟悉的幽香，落葉凋殘。我和花一樣開始因寂寞而頹廢。
我懷念小雪，那個曾和我山盟海誓的女人。我們曾經瘋狂的愛過，瘋狂過後是寂寞。小雪不喜歡寂寞，她把寂寞給了我。我很自私，我獨享了寂寞。
〈七〉
阿哲叫我照顧好自己和牆角已凋謝的花。他不在留念美發店。更多的時候是打扮帥氣的飄然而去。
沒有人再陪我享受寂寞。除了比我更寂寞的玫瑰。
夜半，阿哲總是伴著f4的〈第一時間〉像鬼一樣回來。他竟然也會忘記過去？
我總想見到阿哲的女朋友。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將他改變。
在一個沒有陽光的午後，阿哲又打扮誇張的離開我的視線。我有種衝動，鬼使神差的跟了出去。
我用霧色來掩蓋我狼狽的身影。
夜之都在霧色中隱現出神秘而誘惑的鬼魅。我試圖平息內心因偷窺而帶來的不安。
阿哲手捧一束盛開的玫瑰，身邊是秀髮如瀑的女人。是若然，那個我日思夜想的女人。
我的心像被人用刀一點一點的撕扯著。
一個我深愛的女人，一個我最真摯的朋友。他們同時出賣了我。
我在舞色中狼狽不堪，徹底崩潰。
……
〈八〉
靜夜十二點。我在不開燈的房間等著那個背叛我的男人。我不想輕易斷送我們之間二十年的友情。就因為一個女人。
阿哲賊一樣溜了進來，悄無聲息。
屋內一片煞白，如同我一夜間驟然憔悴的臉。
阿哲望著我，沒有一句解釋。感情是沒有原因的。
你的女朋友長的真漂亮。我冷冷的望著他。
阿哲淡然一笑，似乎他知道終有這樣的一天。只不過比他想像的早了點。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有種流淚的衝動。
我已經提醒你了。阿哲溫和的笑，有些事情是無法預料的。
知不知道，這樣會毀了我們這麼多年的友情。我問。
知道！
知道？
我不會毀了我們的友情的，相信我。阿哲輕輕的關上房門。
玫瑰的餘香令我窒息……
阿哲每天九點準時出門，連續三個月。
我總是木木的望著他的背影，沒有說話的力氣。
快要凋謝的玫瑰陪著寂寞的我。
該給玫瑰澆水了。阿哲看著凋落的玫瑰花瓣，它不應該凋謝。
可是它還是凋謝了。我冷冷的說。
阿哲開始每天給玫瑰澆水。在他出門前。他做的一切都顯得毫無意義。
玫瑰已然凋謝，一如愛情。
每次阿哲回來的時候總是唉聲歎氣。也許他的愛情也出現了危機。
女人是最不能相信的。我引用他的話。
也許有例外。阿哲仍溫和的笑。
〈九〉
玫瑰又開始散發出悠然的香，只是比以前更寂寞。
我望著曾凋謝的玫瑰發呆。它如今已然盛開，而我的愛情卻不能。
我為自己感到可悲。
阿哲一個禮拜回來一次，而且行色匆匆。愛情的確很偉大，起碼它改變了一個憂鬱的男人。
沒有了阿哲我更孤獨。
我想把店盤出去。阿哲淡然的說，語氣不容商量。
就為了若然？我嘲笑的問，值得嗎？
阿哲曾經這樣問過我，而今是我問他。內心猛的湧起一陣心酸。
值得！阿哲語氣十分堅定。為了真愛。
為了真愛？我笑出了聲。
勇，有些事情你有權利知道！阿哲望著我。
對我來說什麼都不在重要了。我苦澀的笑。
其實你誤會了我和若然之間的關係。阿哲有些激動，她愛的人是你！
她愛我？我大聲的笑。
她患了癌症，是晚期。阿哲痛苦的埋下了頭。大概五個月前她就知道了自己身患絕症。為了讓你死心，也為了你以後的人生，她找到我並請求我和她演了那齣戲。阿哲眼裡蓄滿淚水。
這不可能！我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阿哲抱著我，真的，勇。若然讓我在她離開人世的時候再告訴你，她今生最愛的人就是你！
淚水讓我無法看清眼前的路。
〈十〉
病房裡。
若然安靜的躺在病床上，靠輸氧維持著脆弱的生命。
屋內玫瑰寂寞的盛開著，散發著頹廢的幽香。
我緊握著若然冰冷的手，若然你醒醒呀！我用力拭去眼角欲滴的淚。
除了吊瓶裡水的滴答聲，屋內一片死寂。我甚至能感覺死亡正在一步一步向若然靠近。
若然，若然，我來了呀！我痛苦的搖晃著若然快已僵硬的身體。她也失去了知覺，今生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若然，你不能丟下我呀！你走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我聲嘶力竭的呼喚著。
一滴眼淚順著若然蒼白的臉流了下來……
玫瑰突然失去了幽香，寂寞的凋謝。一如若然的生命。
店還是盤了出去。
我帶著若然的骨灰，回到了久別的故鄉。
我將若然的骨灰埋葬在家鄉最高的那座望夫山上。
每年的清明我總會在若然的墳前放上幾束盛開的玫瑰。我知道在九泉之下的她一定聞得到玫瑰的幽香。
而我，將用我一生的時間來悼念這個我最深愛的女人寂寞的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