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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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痕

情痕

高中時,他們就戀愛了。他是那種長相不算帥,卻很會討女孩子喜歡的人。高考後,她留在了揚州,而他去了上海。三年裡他們一直通著信,她面對追她的男孩無動於衷。她想,從小到大,她就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等著自己長大然後嫁給湯迪。大學就要畢業了,她也將要成為湯迪的新娘了。嫁給自己最愛的人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啊,她不要他有房、有車、有錢,只要能嫁給他,她可以什麼都不要。

但是,畢業後,湯迪讓她等他三年。

她成了一名鄉村女教師,從此,在小鄉村裡無怨地等著他。想起第一次在油菜花地裡的牽手、在烏鎮的夜晚裡逢源雙橋上的接吻,想起他捧著她的臉,用那雙一直穿透她心底的眼睛看著她,對她說「等我娶你」,她的心裡就是甜蜜蜜的。每天回到自己的小屋,她都會一封一封地看他寫來的信。河水靜靜地流著,窗前的桃花開了四載,一轉眼,她二十七歲了。

母親很替她著急,農村裡的女孩子二十三四歲就嫁人了,像她這個年齡應該是三歲孩子的媽媽了,可是她卻還在等著湯迪。他在上海,那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啊!他真的會來娶她嗎?可是她堅定著自己的想法,因為他說過,他會回來娶她的。

鄰校一個小學男教師宗石有意無意地開始與她結伴而行,每次他都好像是無意間正好在她下課走出校門的時候經過這裡。其實她知道,他是故意在這裡等她的,但她心裡只有湯迪,只等湯迪,誰還能闖進來呢?

她在教學上的成績很顯著,學生升入重點高中的比率在整個鄉鎮名列第一,她的論文屢次獲得市裡、省裡的獎項,她的名氣漸漸大了起來。但是,這些成績的付出都不如她對湯迪等待的付出。

湯迪真的回來了,卻帶著一個嬌小玲瓏的上海小資女人。相遇的路上,他淡淡地對她說:「找個人嫁了吧1

七年,七年的桃花開了又謝了,七年的小河靜靜地看著她的等待,七年窗前的守望就這樣被一句話折了腰、斷了冥想。

她狠狠地哭了,就在窗前,桃花盛開了、河水流淌著,心卻碎了。她實在不明白,從小到大的願望就這樣破滅了,而且破滅就在那一瞬間。她的等待原本無悔,現在卻成為最深的傷。

而宗石,適時地陪伴在她身旁,默默無聞的,只是看著她。他到學校來接她時,她總是說:「你以後不要來接我,別人會以為你是我男朋友,就不給我介紹了。」

他說:「那樣才好,我就做你男朋友。」

她笑,她的心裡從來就沒有過他,但既然孤單,身邊多一個人又有何不好?

她去鄰鎮,是去相親。見過面後,兩人感覺都很好,她當時就去了對方家,對方的母親挺喜歡她,他們有了發展的機會。

她以為新的感情投入可以忘記過去,忘記湯迪。但是,那是情痕,到處都是,她是無法忘記的——七年的感情怎麼能說忘就忘呢?所以當她被親吻的時候,她想到了湯迪那霸氣的臉,想到湯迪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推開了他。而他隱約地感覺到她好像不是第一次被人親吻,有些失望,再後來看到了她的鑰匙扣。她鑰匙裡有個心形的不銹鋼掛件,左邊是個女孩子伏在男孩的肩頭,而男孩把臉深埋於她的發間,右邊是個大大的隸書的「情」字。他第一個念頭便是,她一定有男友,那男友手中必是相同的圖形,而且一定是一個大大的隸書的「愛」字。心裡有些黯然,心中猜想,那或許是個約定。

那天,她留在了他的學校宿舍裡。其實,她是想留下來和他一起,但是,他卻到旁邊一個教師宿舍裡和男教師擠了一張床。

這是靠著馬路邊的宿舍,門鎖隨時可能會被人撬壞。那一夜,聽著馬路上車子碾過的聲音,她把自己用被子裹得緊緊的,她多麼希望他能夠過來陪她,哪怕是說一夜的話,或者什麼話都不說,只是這樣相互依偎著。可是,他沒來。

凌晨四點,她起了床,悄悄地離開了這個地方。她也料到,他是不會來找她的,她知道,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

幾天後,收到一封他的來信,長長的十頁紙,說,分手。信中還提及了,在她的不遠處,有個男的一直很緊張地跟在她身後。後來她知道,宗石悄悄跟著她去了,在第一次她去相親的時候。然而她不知道,宗石在那個凌晨,一直在不遠處伴著她直至她走回自己的宿舍。

她不明白,一個大學畢業生,為什麼還這麼在乎她是不是一個處女。是的,她的第一次給了湯迪,因為她以為她就是他的人,從那時起。

她的心情遭透了,卻偏有同學的婚禮要參加,她強忍心中的鬱悶,去了。

她就坐在宗石和一個男同事之間,他們都不知道她的心思。而她故意和那個男同事大聲說笑,說高中的趣事,把宗石冷落在一邊。男同事還不停地夾菜給她吃,兩個人很談得來很高興的樣子。

婚宴結束後,她故意對男同事說:「我沒車,不如你送我回去吧。」男同事一口答應,正要去拿車時,宗石攔住了他,說:「你不順路,我順路,我送她回家吧。」

宗石把她送到她的宿舍,她冷冷地看著他說:「你給我燒過洗腳水後就走吧。」他答應著,把電源插好。

水燒了很久很久都不開,她鬱悶至極,頭疼得厲害,漸漸昏睡過去。第二天醒來,宗石就坐在她旁邊,而水依然沒有開。她起身一看,原來宗石把水放在保溫的一格,永遠都不會燒開的。

宗石說:「你說的,水開了我就可以走了,可水一直都沒開。」

感覺到宗石的好是在她一個好朋友突然被查出肝炎的時候。

她們經常一起吃飯,突然間好朋友就住院了,她非常害怕,要是自己得了肝炎怎麼辦呢?她急急地去了醫院抽血化驗並打了預防針。

那天晚上,她小心翼翼地問宗石:「如果我得了肝炎,你還會不會和我在一起?」

宗石說:「那我才不要,得了肝炎我還要你幹嗎?」

她一聽,突然覺得從頭冷到腳。原來一場病可以這麼容易地區別出一個人的感情深淺。她突然覺得壓抑,然後痛哭起來。宗石立即把她拉到自己的懷裡,憐愛地說:「傻瓜,我怎麼會呢?」她破涕為笑。

她想起來,對宗石的依賴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她承認,從一開始,她是真的就沒有喜歡過他的。但是他的關心就總是圍繞在她身邊,無時無刻不感受到。他的幽默細胞在和她在一起時總是層出不窮。婚後,他的體重急劇增加。她說:「你稱心了,所以越來越胖;而我,因為不稱心,所以還跟以前一樣瘦。」他說:「你知道嗎,我娶的老婆是個柔弱的林黛玉,如果我不變胖,怎麼能夠保護她?」

坐在窗前,桃花又開了,春天還是來了。她推開窗——

她把那個鑰匙扣收了起來,從此,她就一心一意愛那個愛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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