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再來
晴佇立在船頭,看著盡頭處的天水一線。江風凜冽,吹得她長髮紛飛,裙裾飄飄。在這寒冷的12月,由武漢開往上海的輪船上,晴在追憶四年前的那段時光。滔滔的江水在輪船底部流過,迴旋,而後流向不知名的遠方。而曾經的美好歲月,也在佔據了回憶數年之久後,不得不讓它慢慢的抽離記憶深處。有些事,想,徒勞無功;有些人,懷念,於事無補。
身後傳來一個女孩清脆的聲音:「海可真大埃不過怎麼一點也不顛簸。」有個男聲接道:「這不是海,還是長江。由武漢到上海出不了海的。」晴回過頭去,一對年輕男女站在不遠的甲板處,以戀人最通常也是最著名的姿勢糾纏在一起,無視呼嘯而來的強風,相依相伴。
愛火熊熊燃燒時,真的能抵抗住一切的嚴寒嗎?結婚宣誓後,真的能無論貧窮與困苦都不離不棄嗎?
四年前,相同的水道上,不相同的戀人,林和晴水乳交融的倚在船上,淋浴在暖暖的日光下,零星的海鳥飛起飛落,圖畫一般美麗的畫面,以為必定會有天長地久的將來。
當一切的回憶都定格於無限美好的一刻時,愛也凝固在那處,生根卻不發芽。
林和晴的相識有著無比的宿命色彩。一個飄著小雨的午後,林在學校操場上打著藍球,所有的人都走了。除了林,他喜歡小雨灑在臉上的感覺,透心的涼。
空曠的操場,細細的雨絲,林享受著這靜謐的一刻。突然一個穿著黑色的男式皮夾克人奔跑著的衝了過來,她揮著手叫著:「操場上的神經病,還不回去,下雨了。」
林就這麼傻傻地跟在晴的後面跑了起來,一直跑到女生宿舍樓下。
晴站住了,隨意的擺了擺頭,飛濺的水珠灑了林一臉,她奇怪的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林,「你跟著我幹嘛。」
「是你叫我回去的。」林很理直氣壯的說,接著的那句讓晴啼笑皆非「原來你是女生1
「廢話。不是女生還能是男生埃」晴沒好氣的瞪了林一眼。
這一瞪卻發現,林有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如小鹿班比一般,純潔而柔和,直透人心。
「女生為什麼穿了件這麼大的男式外套?」林很是疑惑的問。
晴聳了聳肩,「我在享受身體在寬大衣服中飛翔的感覺。地心引力已經把我們束縛在了地球上,無法展翅。但是起碼能讓我們的身體在最小範圍內,做最大自由的伸展吧。」
林折服於晴的奇思異想,卻沒有想到,如此害怕束縛的晴,她的心,必將飛向更高更遠處,無法安定。
人來人往的女生宿舍樓下,他們旁若無人的聊了好久,好久。。。。。。
冥冥中早已注定。今天,他將遇見她。
從此,大學校園裡又多了一對癡纏的情侶。經常可見林摟著剪著一頭短髮,穿著男式皮夾克的晴走過操常晴個子高挑,又愛穿男式衣服,以至於從背影看,好似兩個男生親密無間的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搖過市,一時成為校中談資。
風一樣變幻莫測的晴就是這麼的闖入了林獨處的世界,突如其來,帶著一股強勁的氣流,將林平靜無波的世界吹起陣陣漣漪。
他們的緣分起源於晴的那神來一喊,林就乖乖地跟著走了,這也就注定了他們日後也會這樣,林將唯晴命事從。
畢業時,晴在離校的最後一晚把自己交給了林。
晴雖率性而為,卻是潔身自好的。她的付出,只是因為,她愛著這個溫柔多情的男孩。僅此而已。
明知林將要回到自己的城市,明知他們的未來充滿變數。
愛便愛了。
那晚的晴,柔情似水。林融化在晴難得的溫柔中,無法自拔。
晴在畢業6個月後決定去上海闖蕩,渴望高飛的心終於踏出既定的那一步。命運的輪軸慢慢的推動著,而晴尚未覺察。
倒是林,遠在千里之外的林,準確的捕捉住了這次變故。
他在晴出行的最後一晚有如神助的打來電話,「晴,今天一整天我都非常不安。好似要發生什麼事一樣。」
「哦,是的。我決定明天去上海。本來準備安定好了再告訴你的。」
「怎麼了?現在的工作不順心嗎?」
「不是,對這邊安穩的生活厭倦了,想趁年輕時出去看看不同的風景。」
林知道晴決定的事,是不是再改的,她的任性根深蒂固。
於是,林很是擔心的詢問了晴的出行路線後,盯矚了一番,就掛了。
原來相愛至深,真的是會「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那夜,躺在床上的晴久久不能成眠。
武漢港,船開動了,岸上送行的父母漸漸模糊,晴站在船頭,第一次遠行的離愁別緒微微地在她心中蕩漾。從今往後,再也沒有父母的翅膀擋風遮雨了,一切,只能自力更生了。突然,有個溫暖的懷抱從背後環住了晴,晴一驚,回過頭來,卻是林,「你怎麼會?1
「傻丫頭,你出門,怎麼能少了我這個護花使者呢?」林咧著嘴,無比陽光的笑著。
那麼燦爛的笑容,那麼耀眼的光芒,晴慢慢的合上眼瞼,用心感受著林山一般的真情,海樣深的摯愛。鍾愛至此,夫復何求。
在如此的幸福下,晴甚至錯覺的認為,這船將載著他們,由此岸駛向愛的彼端。
然而,這真的只是錯覺而已。繁華而頹廢的上海向晴打開了一扇前所未有的窗。
奢華糜爛的生活照花了晴的眼,她迷茫了,放縱了,不由自主的身陷其中,享受著咨意揮霍的快感。當晴同時擁有著三個男朋友的時候,她跟林打了個電話,「我們分手吧。」電話那頭的林久久沒有出聲,只有呼呼的喘氣聲讓晴知道他的存在,好似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林終於說話了:「我們還是朋友吧。」
是的,這就是林,從開始到現在,林一直是站在任性的晴的後面,縱容著晴的為所欲為的。
所以晴的分手也只是一個陳述句,而不是問句。
林看著晴從他的慢慢的飛遠,從此不再屬於他。
而他只能接受,無能為力。
此情,已逝!
在一個清靜的午後,晴坐在窗台上,看著外面潔淨的天空,想著這三年的過往。
那些真真假假的愛情遊戲,口是心非的甜言蜜語,無數個夜晚只為尋求新奇刺激的無愛之性,突然變得那麼的無趣。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裡,不論生活有多麼的多姿多彩,可是內心的貧瘠卻是無庸置疑。晴覺得自己好像在迷失在了沙漠中太久,太久了,迫切的需要一杯純淨而甜美的水,否則將會幹渴至死。而這杯水在這個物慾橫流的大都市是找不到的,是這些只懂得快餐愛情的男男女女無法給予的。
在這個午後,晴無比的想念林,想念過往的青澀歲月。
晴辭掉了工作,坐上了南下的火車,當車輪一點一點的向著林的方向前進時,晴的心越來越安定,那顆在外漂泊了很久的心,動盪不安的心,無論多少東西都填補不了的空虛的心,隨著滾動的車輪而變得踏實而清澈了。
在事隔三年之後,晴又有了當初輪船上的那種感覺,她又開始覺得這列火車在載著她駛向愛的港灣。
晴終於見到了闊別三年的林,和他的女朋友,巧笑嫣然的依偎在林的身旁的如。
一切,變得那麼不真實。一切,變得那麼的遙遠。
晴不得不承認,在她放開手後,林的世界裡已再沒有她了。
晴住了兩天,便決定回去了。
送行那天,林黑黑的眼睛裡一直閃耀著光芒,是不捨的淚珠嗎。晴無從得知。
火車開動了,車下的林輕輕的搖著左手向晴告別,而右手則摟著如。
到家後的晴收到了林的短信,晴,我將永遠不會像愛你那般去愛任何人了,那份愛情,是我窮盡畢生之力去維護的!曾經以為,我們是能天長地久的,但。。。。。。
如好似多年前的我,飛蛾撲火般的撲過來,毫不保留的付出。那麼的柔弱,卻是那麼勇敢,這樣的她讓人憐惜。我會盡力去愛她的。我的愛情已經不能完美,惟願她的能。
永遠的朋友,林。
晴看著幽幽的手機屏幕,淚如雨下。
躁動的青春下,太多的誘惑,太多的迷失,當你自認為最瀟灑的放棄時,可能卻是你這一生最錯的決定。
一年後,林決定和如結婚,婚禮就在元旦。
晴在婚禮前夕,再次踏上開往上海的客輪,還是那條水道,還是冬日,只是那個一夜之間,從江西趕到武漢的林,在哪裡?何日君再來?
在這船上,有著一座他們的愛情的豐碑聳立著。那麼,也在這裡結束吧,始於江上,也歸於江上吧。
起風了,它帶走晴悄悄滑落的淚珠,也帶走晴對林的最後一分愛戀,從此,他們真的,只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