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不要你的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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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不要你的腎

親愛的,不要你的腎

四十三歲的她,十年前和另外三人同時查出尿毒症,十年中那三人已經先後去了該去的天堂,十年來只有她自己能體會經歷著的:對生命渴望、絕決、無奈、憂傷、淡定、知足……

初始,她用盡力所能及的藥物治療,覺得自己最不能丟下的是正在讀小學的女兒。後來又不得不認認真真交待丈夫怎麼好好培養女兒,接受了隨時就會死去的現狀。她不想讓孩子再如他們一輩子無出息:男人只是到處打零工,而她連打零工都無能為力。

她在一個小城的臨近菜場的街道邊擺著地攤,賣的是品種極少的日用小商品,主要營生的方式是:用那雙靈巧的手鉤織著各式各樣的鞋子、提包、帽子、圍巾等等。生意還算可以,每天早上八點前城管局沒上班時,她就可以接到不少「訂單」。在她的攤上訂購一雙手工鉤鞋得耐心等半月以上,不是速度慢,那鉤織的速度是讓人看不清針法的,是因為花樣複雜,訂購的人多。

城市的面容是不允許任何人破壞的!哪怕是乞丐、瘋子,碰到應該的執法範圍內,執法人員照樣會撿最輕的懲戒——趕走,只要不在這個地盤上「違法」就可了。

女人小攤只是一門板搭在兩條長凳子上,多數的日子她不會僥倖地躲過城管工作人員的正當執法,他們勸她拆走,她說明自己處境再加上苦苦哀求,於是她的小攤被允許移到距街邊遠遠的牆角,但牆邊是一條小路,人們要通行;於是又移到一家店輔旁邊,但店主又認為影響了自己的生意;於是她又不得不另想出路。

打了幾年的「游擊戰」,他們終於在去菜場的路邊租了個門面。本錢不多,賣些小雜貨,還是主打她的手工製品。以為這樣,日子就會好轉,可是工商局,國稅局,地稅局等又一一找來,為了合法經營得辦各種執照交納各類費用!這一細算又無法掙錢了。她求「辦執照」的少收點管理費吧,但回答的是:如果有「下崗證」就可全免,如果沒有,就得按這一區域劃分的最低價收齲「可是,我沒工作還有病,我比下崗人還難氨當然,這不能成為執法人員能開恩的理由「我也沒辦法啊,否則得下課1。不知女人懂不懂「下課」的意思,但不久,她就關了門面,在她的門面前再支了一個小攤,這樣她就只要付出門面租金了。

男人多年來總是提著一個黑色的方便袋從她身後悄然而至,放下後又不厭其煩地用手偷偷蒙住了她的眼睛,她則放下手中的活忽地轉身按住了他的頭,他似乎根本沒用力抵抗就順從地鑽到了攤板下面叫喊著「你不知道好歹」,然後就哈哈大笑,她也哼哼笑。第一次「訂購者」遇到了,如果不知他們是夫妻,也許不得不附和著顯露一絲含蓄的微笑,用以掩飾見了他們「打情罵俏」場境的尷尬。但見男人從方便袋裡取出保溫飯盒,明白了他們是夫妻,就會發現,那頭髮花白鬍鬚滿面的男人,一臉笑容燦爛毫無偽裝。每次她吃飯時他也旁若無人地嘰嘰喳喳,一時說生意,一會扯家務,還不停地到攤位上整理貨物。就不怕任何人「取笑」他們的浪漫著的幸福,多少無奈和疲倦都讓保鮮著的愛而沖淡!

男人在女兒中專畢業時,偷偷去了醫院,他打算賣了房子,為女人換腎。都十年了,他要和她再過幾十年。女兒還想到了向社會救助。

女人知道後堅決不同意,心裡的理由是:自己快老了,體弱了,就算治好了,也會成為他們的負擔,她從容而知足地對著要捐腎的男人說「死老頭,就算你的腎適合我,我也不會要的,留給自己吧,好好照顧女兒我就開心了」。她想,女兒能自立了,終於可以放心走了。

不久,她開始出現昏睡、抽搐、木僵、昏迷等症狀,尿毒症晚期了。

男人揣著到處借來的錢和適合捐腎的檢測結果來到女人面前時,女人對著男人的耳朵輕輕說了最後一句情話,就甜甜離去……

最後一句話是:「親愛的,我不要你的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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