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愛的友情是浪漫的
這樣的晚上才真是享受:不開燈,點亮兩支長長的蠟燭,藍的、白的放在地板上,一室迷失於光與影之間。
躺在溫軟雪白的草皮上,聽雨----滴瀝滴瀝----在窗外,後院憔翠,斜牆有天梯,雨潺潺而流,在那兒最是迴盪,流經處,把心曲留下。後院的圓燈,還是個滿月,燈色披著雨花。
燭光搖曳,好借溫柔的舌,貪婪的舐著雨夜的神秘!昏暗中,尚見斗室裡一把張開的雨傘,和一繩臨時晾在室內的衣裳,我雙目昏花了,藍雨傘是個安全的帳蓬,一繩衣裳是下弦月做的舟,我蕩著舟朝篷而去。 document.write("");ad_dst = ad_dst+1;
剛才踏雨,地原來是掩藏著一個世界,好像深深的湖,路燈在湖底倒豎,無數的漣漪呀,就泛著星星的目光。當平實的地面也充滿了內容時,胸襟豈能不闊。雨夜,取笑著人淺狹的理性,告訴你世間有不能解釋的國度。
容許人有時做了小布爾喬亞,聽雨之外,播一張唱片,也不需要古典的、藝術的,一首五輪真弓的《甦醒》,我已經滿足,於是窗處有雨,心內有雨,悉悉索索的編織著,我享受著流淚。
人生不能缺乏的,是雨夜──滴瀝的、獨自的雨夜。這樣的雨夜裡,天有淚,燭有淚;天淚有聲,燭淚有形,唯有斯人面上簌簌流下的,是點點無聲無形的熱淚。
石膏像念過這樣的故事沒有?有人自從得到照著愛人雕塑出來的石膏像時,便將愛情全部移寄在這石膏像上。
沒有什麼可笑的,愛情的起端一般不是人與人之間的,而是人與石膏像之間的。
一個神秘的美麗的靈,永遠如一個石膏像那般動人心魄。瞧,那石膏像女孩微側著頭,雙眸閃亮如星,欣愜的垂望著,鼻子小巧端正,薄薄的唇中帶著永遠的笑靨,真是我見猶憐。
帶著美的形象的一個未鑿的靈,必有一份使人動情的魅力。愛情開始時很幸福地是一種欣賞和被欣賞的基礎,可是愛下去又如何,人很容易地從欣賞轉為要求了,尤其是發現所愛的再不是石膏像,而是另一個有獨立思想活動的靈的時候,人往往要求對方變回一個石膏像那樣投合自己,希望對方放到哪裡便是哪裡,並且確信一切都是為了對方的好處。愛情似乎一有發展便是悲劇,因為人都善忘,忘記最初純是欣賞,後來變了要求。
可能最高理想的愛情是石膏像與石膏像之間的,他們永遠保持距離,永遠互無要求,永遠互相欣賞。人若要有愛情,大抵只能是次一等的,大家在衝突中尋求容忍,永遠不要求對方怎樣怎樣,別忘了最初被吸引的時候!
哀的漸進慟哭了出去,無所追尋,存在的只是不絕的哭聲和眼淚,良久這一切漸漸平息後,才曉得自己已經一度釋放回去。慟哭是最原始的自我放逐,沒有文化,沒有藝術,沒有常理,然而,慟哭卻又是求生者最徹底的表白----我們不過都是無奈的人。
泣人悲傷的泣,另一人苦惱的看,不知所措。惟有連了這自己化身的另一人也漸漸冷漠基至麻木。於是悲傷的那個自己才停止泣聲。還要垂淚多久才說罷了呢?千行淚,終究只能獨自品嚐每滴中錯綜顛簸的酸味。
無形的淚該有淚水,乾涸的眼,竟還有乾癟的心陪伴,二者都渴求眼淚的滋潤,然而,無論如何你竟找不到眼淚時,心靈惟有潑辣辣的告訴自己,眼淚千行,也無法平衡心的沉重,我苦笑的捧住乾癟的心,回答說這心緊貼的不正是無形的淚。
同路客,小時候每每因為朋友間之睽隔而難過,倘若朋友變得冷淡無義,更令自己傷心,其實那時候尚不懂得友情的本質。徐先生說:「交友只是人生寂寞的旅途偶然的同路客,走完某一段路,他要轉彎,這是他的自由。在那段同行的路上,你跌倒了他來扶你,遇到野獸一同抵抗,這是情理之中的。路一不同,彼此雖是關念,但也就無法互相援助。但是這時候彼此也許就遇到新的同路客了。」
隨著環境的變動,任何人在每一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一群朋友往還,很多昔日的朋友,雖仍牽繫心中,要保持親密卻是相當吃力,友誼我以為是很難永固的,能夠超越時空依然屹立的友情,其實已包含愛情的成分。
僅是一時投契的朋友,散開後,即使重聚,各人在思想修養感覺上的改變,已經導致大家難以重建昔日的關係。然而所謂的知己朋友,起初交往時的情濃,令他們的在離別後的惦念中依舊互相吸引,即使分隔多年,相見還是如故的,這就是愛情的友情。
純粹的友情是自由的,今天萍水相逢,彼此尊重的歡聚,明天可以平淡的分手,基至忘記大家。帶著愛的友情是浪漫的,卻也可以是痛苦,因為「愛」裡便開始要求恆久,便開始不能容忍更多的對象,一旦其中一方面對舊知己失去熱情,或者將愛平分甚至轉給了新朋友,另一方面只得默默承受,由是如今我祈求的,只是在一段同行的路上,彼此溫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