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結婚了 前女友找到了我
剛剛過完春節，上班時我就接到小強發來的信息，他告訴我，經常看我的「專訪」欄目，他也有一段故事要講。我在電話裡跟小強預約採訪的時間和地點時，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爽快，這種情況在我以往的採訪對像中比較少見，他們中多數總是優柔寡斷吞吞吐吐，尤其是我將採訪地點定在編輯部的時候。
掛上電話不一會兒，小強就來了，他告訴我接電話的時候他剛好就在報社附近辦事。小強戴一副近視眼鏡，神情有點靦腆，一點也看不出他已經工作多年了，倒像是一個青澀的高中生。與電話中爽快的他相比，眼前的小強顯得手足無措欲言又止，我想這應該是因為辦公室裡還有其他同事進進出出的關係吧，我為自己未能替採訪對像提供一個好一點的談話環境而深感不安。就這樣沉默了很久，在我的提示下，小強的敘述終於有點艱難地開始。
簡單地說吧，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而前女友卻在此時找到我，說想見我「最後一面」，因為她患了重病，生死未卜。
事情還要從2004年說起吧，我和她就是在那一年相識、相戀的。
我清晰地記得，那天是「情人節」，我跟一個朋友很無聊，兩個人跑到街上去買了兩束鮮花，然後無所事事地去泡吧。過了一會兒，進來了一群人，其中有我朋友認識的，就邀請他們跟我們一起喝酒，她就在其中。她給我的初次印象是特別開朗的一個人，長得也很漂亮，大傢伙在一起喝酒時，她也顯得非常豪爽，一點也沒有女孩子的忸怩作態，我一下子有點喜歡上她了，儘管我當時對她還一無所知。幾杯啤酒下去，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藉著酒勁，我用戲謔的口吻問她：「今天是情人節，你收到玫瑰了沒有？」她倒是坦然地回答：「沒有啊，不過你想送我我也不拒絕。」這麼說正中下懷，我當即把那束鮮花遞過去：「這是為你準備的，收下吧。」她也很高興地接過去。
那天之後，我們就有聯繫，來往也漸漸頻繁起來，雖然我們之間從來沒有說出那句「我愛你」的話，但似乎是心照不宣的，彼此都把對方當成自己的戀人了。交往不久之後，她就帶我上了她家，並把我介紹給她家人。她父親早逝，家裡有個爺爺，年紀很大了，她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在讀書，一家人的生活全靠她母親打工的收入維持，她那時候還沒有固定的工作，家庭經濟十分拮据。第一次見面，她爺爺和母親對我的態度雖然很客氣，但是這種客氣讓我感覺到一種拒絕的力量，我說不清楚是為什麼。後來她告訴我，她家人並不是很贊成我們倆繼續交往，原因是我們家經濟也不寬裕，而她爺爺是希望她找一個富裕一點的、能給她家在經濟上有所幫助的人結婚。我聽了心情一下子黯淡下去，心想其實她家裡人有這種想法無可厚非，該怨的就是要怨我自己沒本事，沒辦法賺到錢，而生活就是這麼現實。
本以為，我們倆的事就這樣黃了，沒想到的是她對我一如既往，她不停地鼓勵我，說家裡人雖然這麼說，但並不代表我們就沒有希望了，事在人為，我們還可以爭取，關鍵是我們倆要一條心，只要我們彼此相愛，一起努力，相信最終還是會感動家裡人的。被她這麼一說，我彷彿又看到希望了，心情也慢慢好起來了。大約半年後，我就被公司派往珠三角工作，她也緊跟著過去了，我們便開始了同居的日子。
那段日子，應該是我們倆最幸福的時光。我每天上班早出晚歸，她就在我們租來的房子裡等我，偶爾也到外面去逛逛，我們一起在老闆娘家裡吃的飯，每天吃完晚飯，我跟她就手牽手地出去散步，有時候會走出很遠，看街上閃爍的霓虹和熙來攘往的紅男綠女，我們的心中就會生出無限的憧憬，對於我們倆共同的未來。那時候我的工資不高，還要付房租，兩個人的生活有時候捉襟見肘，但是，我們卻感覺很幸福。現在回想起來，雖然也記不起來什麼特別的事件和日子，但是，也許正是因為俯拾皆是幸福的記憶吧，所以也就談不上什麼「特別」了。總之，那段日子的我感覺渾身都是勁，每一天早上從夢中醒來，感覺自己看到的第一縷陽光就是七彩斑斕的，那似乎就是我的夢想的色彩，是我們倆共同編織的未來。是的，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不只一次地暢談過未來，這當然包括我們共同的家、還有孩子。後來，她也在那邊找到一份工作，是在酒店當服務員。
在珠三角呆了一年多時間，我又被調回汕頭上班了，那是2006年初，她因為工作的關係並沒有跟我一起回來。剛回來的頭幾天我們還有電話聯繫，我因為事情太多也沒有跟她聊得太多，並未發現有什麼異常，可是幾天後，就突然收到她發來的一條手機短信，她說：「我們分手吧。」我一看懵了：「為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追問她，可是發過去的好幾條信息都如泥牛入海有去無回，我打她的手機關機，再打，就變成「空號」了。就這樣，我所能聯繫到她的唯一途徑中斷了，她從此音訊杳然。
我曾經向她家人打聽過她的消息，可是得到的回答語焉不詳。等待她音訊的那些日子，我的痛苦不是語言可以表達的，我一直在想，她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儘管我很看重我們之間的這段感情，我的初衷當然希望能天長地久，但是，即便哪一天她出於什麼原因想離開我，我相信自己也能理解，絕對不會勉強她，只要這種選擇能讓她感覺幸福，她完全可以跟我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她究竟有什麼難言之隱？為什麼要這樣跟我「玩失蹤」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日復一日的等待讓我一次次陷入絕望，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她依然杳如黃鶴。就在去年，我決定放棄等待，並且就在同時，我認識了我現在的未婚妻，我們倆各方面感覺很投緣，很快就確定了關係，經過半年多的戀愛之後，我們已經決定在下個月把婚事辦了。今年春節前，就在我正緊鑼密鼓操辦婚事的時候，突然就接到那個已經消失了一年多的「前女友」的電話。
說實話，這麼長時間以來，因為一次次的等待和失望的煎熬，我在心裡是有一點恨她的，我恨她的絕情，恨她不明不白地拋棄了我。那天，我突然在電話裡聽到她的聲音，還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加難以置信的是，她竟然在電話裡告訴我，她想見我，見我「最後一面」。我本來是不想見她的，我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能徹底從我的記憶中消失，也許只有這樣，我才能忘記痛苦，更何況，我已經開始了一段新的感情，而且即將開始我的新生活，我真的不願意她的重新出現，傷害到我的未婚妻，以至影響我們即將開始的新生活。但是，她自電話中哭了，她哭著求我給她一次機會，她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想看我一眼，她說如果我能給她這個機會，她也就「死而無憾」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無動於衷嗎？
春節前十幾天我是陪她度過的。在她家裡，我還看到她不滿週歲的兒子。她向我坦露了離開我這一年多來的歷程。那年她在上班的酒店邂逅了她父親生前一位朋友的兒子，他一家多年前就遷回河源老家了，兩家人失去聯繫也有多年了。久別重逢，男孩子對眼前這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她頓生愛慕之情，並向她家人求婚。她爺爺和母親對這個男孩子也非常喜歡，不僅因為兩家是世交，他們更加看中的也許是男方殷實的家境，因此極力成全這門親事。儘管她認為這樣做有負於我，但是迫於家庭的壓力不得不忍痛割愛，瞞著我跟那個男的結了婚，並從此斷了跟我的一切聯繫，遠嫁河源。
她告訴我，結婚沒有多久，她就被檢查出患了腦瘤，醫生叮囑，如果不及時治療，病情將迅速惡化並危及生命。她也深知嚴重性，但是，為了生下兒子，她只好放棄治療，並且心存僥倖地以為生完孩子之後再治療不遲。沒想到，一個月前，她連續出現了一些症狀，再次檢查時就被告知，那個腫瘤已經大出原來好幾倍，必須馬上實施手術，否則她最多只能活上半年。同時醫生還告知，手術的風險很大，成功的幾率也不大。
她還說，當初不辭而別，而且一直消失沒再跟我聯繫，是因為感覺對不起我、沒臉見我了。當初嫁給那個人，一方面是聽從「父母之命」，一方面也是出於現實的考慮，畢竟，她家裡人都不贊成她跟我來往，那樣偷偷摸摸地拖下去，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再說，她跟我都是靠打工賺錢，別說在婚後能從經濟上幫助她家，就是我們自己安個小家都難。她選擇嫁給那個男人也是想「一勞永逸」，畢竟這個世界很現實，愛情是有錢人的奢侈品，永遠不能被窮人當麵包吃。但是，當她嫁給那個男人，終於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之後，她又發現，一切又不是她想像中那麼美好。她老公在外面做生意，在家呆的時間不長，因此，大部分時間她都是獨守空房。她沒有工作，在那個地方又人生地不熟，根本沒有什麼朋友，鄰居也因為語言不通很少來往，就連她老公在家屈指可數的日子，他們也很少溝通。生了孩子之後，她又整天圍著孩子轉，差不多快成「黃臉婆」了。當她差不多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想就這樣一心相夫教子的時候，偏偏又被告知：屬於她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她真的不知道，命運為什麼對她如此不公？她更不知道，這是否老天對她狠心背叛我的一種懲罰？想到這些，她就迫不及待地要見我一面，不管我能不能原諒她，她都想親口跟我說上一聲：「對不起！」
說這些的時候，她有好多次泣不成聲，我心頭所有的恨也在一瞬間全部冰釋，剩下的，只有對她深深的惋惜！真的，那天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我差點就認不出她來了，分別才一年多時間，她的變化真是太大了，我記憶中那個開朗活潑陽光漂亮的她不復存在，眼前的她憔悴不堪老氣橫秋，真的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黃臉婆」了。說實話，這真的不是我願意看到的，我的心好痛！
有一首歌這樣唱道：「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在命運面前，我們是如此的弱小和無能為力！那麼，除了接受命運的安排，我們別無選擇。已經逝去的一切已經無法追回，除了淡忘，就是永遠把它埋在記憶深處，因為我們還要面對未來。她馬上就要接受手術，我也只能在心裡默默祝福她，願上天保佑她平安無事，早日康復。
旁觀者語：悔與不悔
16歲，他便知道了誘惑。
那時他從粵北貧困山區來到城市，在一家五星級賓館做門童。玻璃門的開合之間，他短髮微濕，眉清目秀，身材飽滿挺拔。傍晚，某一層的豪華套房的中年女子打電話叫他上去。
開宗明義：「願意跟我去深圳嗎？」
一百萬，買他三年青春。
起初只是暈眩，懷疑是幻聽，漸漸，心中萬馬奔騰：一千多個晝夜，一百萬，原來春宵一刻真的值千金。家裡破舊低矮的泥磚房、生病的父親、輟學的弟妹……但，他還是拒絕了。
理由非常樸素：「她比我媽年紀還大一些呀。而且我那時還沒『那個』過，我也想留給自己喜歡的人。」
「現在後悔了吧？」我笑問。
——十年後的今天，他是一家保險公司的業務員，日日行走在煙塵滾滾的街上，有時，拮据到吃一碗麵都是素的。
他詫異：「我為什麼要後悔？一百萬是很多，但這樣的錢沒意思呀。」
他的不悔簡明篤定，擲地有聲。我被深深震撼：是什麼，讓我不加思索地認為，他必定後悔？16歲，100萬，3年青春。「故事」就這麼簡單。現在來說說小強——
很多人、包括我，魔鬼尚且不屑購買我們的靈魂，我們已自動拍賣且二折起售；大難還不曾當頭滅頂，我們早選擇了屈從。是太知道自身的脆弱及誘惑的勢不可擋吧？
小強，夏天不能不熱，冬天不能不冷，風雪不能不逼人，而成長，也不能不疼痛。人生之中，每一步都是選擇，悔與不悔，都於事無補。我們能做的，只能祝福「前女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