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解構岳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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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解構岳不群

本文可以說是我很久以前一篇文章的延續,主要是想替《笑傲江湖》裡的岳不群“翻案”。岳不群一直以來被冠以偽君子的名頭出現在大家眼裡,但是縱觀《笑傲江湖》全書,我們罕能找到支持這個觀點的相關證據,現在我們就通過《笑傲江湖》裡有關他的江湖事跡,來看一看岳不群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壞。

首先交代一下岳不群和其領導的華山派的背景,岳不群在《笑傲江湖》裡是以華山派掌門人的身份出現的,當時的華山經歷了劍宗氣宗內訌的大火拚,幾乎到了氣數已盡的邊緣,而在外部面臨著五嶽並派的江湖大趨勢,可謂內有憂患,外有強敵。就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裡,岳不群帶領著這樣的一個門派,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凶險的《笑傲江湖》裡。

 

一、岳不群和“君子劍”

在很大程度上,我覺得岳不群後來被稱為偽君子,完全是因為他這個冠冕堂皇的外號,而偽君子這樣的道德攻擊,在我們的歷史上可以找到很多例子,來說明這樣的攻擊本身能不能站住腳,它往往是出於自身需要所採用的,比如某人說自己“一心為公”,那麼和他對立的很自然就是“一心為私”了。在《笑傲江湖》裡,岳不群的“君子劍”的君子名頭是公認的,可見如果要得到這樣的名頭,資助失學兒童、熱衷於江湖慈善事業,以及讓公眾信服的調節江湖糾紛也必不可少做。所以,至少在《笑傲江湖》開篇時候的岳不群,在江湖上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君子,一個忠厚長者的形象,並且由於華山派的過度內耗,使得岳不群要維護這樣一個頭銜,經營這樣一個口碑,勢必要付諸極大的心血,所以,岳不群在這個時段裡,確實是一個值得大家尊敬的人。

 

二、岳不群和林平之

《笑傲江湖》開篇是林平之家的福威鏢局被滅門,林平之的一生大概是這樣的:在福威鏢局被滅門之後,他流落江湖,後幸得華山掌門岳不群收留,期間得到家傳的《辟邪劍譜》,最後終於大仇得報。可見他的一生實際上受岳不群恩惠頗重。如果沒有令狐沖,那《辟邪劍譜》就會一直在林家老宅,如果沒有岳不群收留林平之,那他估計早成了野狗嘴裡的午餐,但從林平之嘴裡說出的岳不群又是一個什麼形象呢?

1、岳不群收林平之做徒弟之謎?

主流《笑傲江湖》的意見是,岳不群早對林家祖傳的《辟邪劍法》有想法,所以指使弟子前去林家地盤開餐飲店,最後終於得償所願。其實這是一個典型的從結果推動機的看法,因為我們可以很簡單的發現,從林家被滅門,到衡山城岳不群收下林平之,中間經歷很多的事情,其中不乏突發事件,如果岳不群這樣也能預料到一切,那他完全不必苦惱華山的經費問題,他完全可以事先預測股市,然後狠狠地賺一筆。實際上,林平之進入華山派是一件概率極低的事情,且不說他本身的功夫,僅僅根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觀點,如果他不進入華山也就命不久矣。

作為一部金庸小說,《笑傲江湖》和其他金庸小說一樣,漏洞比比皆是。比如:余滄海就算為了不失約,去衡山參加劉正風的金盆洗手,也大可不必將林氏夫婦長途押運,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岳不群為什麼要指使弟子去林家地盤開餐飲店呢?如果要牽強附會給出一個解釋,當然也可以再展開一篇,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自己想法:岳不群先生是個很八卦的人,他派徒弟去收集情報!

2、林平之說岳不群幾次想殺他

根據林平之後來對妻子岳林珊的講述,他在華山時候,岳不群幾次想對他下手,要不是他機靈,早就死了。每次看到這裡的時候,我的腦海裡總會浮現出一個詞:被迫害妄想症。患者林平之的症狀完全符合此類疾病:慢性進行且以有系統、有組織的妄想為主的疾病。是想,作為一個大門派的最高領導,處理一個底層弟子那有多簡單,想必事業單位的朋友對此一點的感受最深。後來林平之對令狐沖的種種仇恨,同樣基於沒有來由的原因,種種跡象讓我們很難不將他列為精神類患者。事實上,我們簡單的假設一下,就可以知道林平之說的話到底站不站得住腳:某一天,華山掌門岳不群對林平之說:“平之啊!你來華山這麼久了,為師今天有件事讓你下山去辦一下!”基本,林平之已經是死翹翹了。

 

三、岳不群和令狐沖

令狐沖作為《笑傲江湖》的主角,因為有主角光環庇護,所以對於他身上發生的事情,讀者很難客觀的來看待,比如華山一行去金刀王家的一幕。如果我們使用主角視角,就可以看到電視劇中的一幕,但作為讀者,我們更擁有一種上帝視角,我們優先於所有書中人物知道,令狐沖拿持有的到底是什麼,所以也是根據結果推動機,得出金刀王家仗勢欺人等結論,但當我們進入書中事件之後,就可以發現事情根本不是這樣。

當我們面對一個人,他知道《辟邪劍譜》所在,他武功突然大有進步甚至高於他唯一的師父,那我們本能的得出一個結論:他修煉了《辟邪劍譜》。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的解釋行得通,因為這件事裡除了令狐沖之外,根本沒有人知道他使用的是獨孤九劍。當然,我們不能僅僅從武術技能判定一個江湖人,但令狐沖對待金刀王家是一個什麼態度呢?金刀王家為每個華山弟子準備了新衣服,和一定數額的零花錢,對於活動經費較為拮据的華山派,可以說是雪中送炭。金刀王家到此從江湖禮數上來講,對華山派和令狐沖本人,沒有一點點虧待的地方,超額滿足了和解決了華山派很多現實的問題。但令狐沖的態度呢?眾所周知:衣服不穿、錢拿去賭博、聚餐時候耍酒瘋,而這一切的動機僅僅是岳林珊和林平之走的很近。後來金刀王家在《辟邪劍譜》問題上,對他的手段可以說有點過分,但原因完全可以說是令狐沖不知所謂的牴觸引發的。

換位思考,身為娘家人當女婿一家被滅門,僅僅留下一個孤兒和一本劍譜,現在孩子總算是平安了,劍譜作為家傳之物是肯定要找的。現在有一個人,他知道劍譜所在,而且在知道劍譜所在後的一段時間,他的武功大幅進步,甚至已經超越了他唯一的師父,而他身上有一本他說是樂譜,但完全不符合音律的古怪書籍,那麼作為娘家人應不應該調查一下?

實際上,令狐沖本人有點偏執狂色彩,他表面上放蕩不羈,但內心深受禮法約束,而且他對很多事情不能客觀分析看待,他看起來很樂天,但有著極度焦慮和恐懼的思考方式。比如:面對岳林珊和林平之的時候,其實我們可以將這件事看作是,岳林珊好奇和同情的雙重發作,她在華山派一直是小師妹,現在總算當上了師姐,認為自己長大了,作為師姐應該好好調教一下林平之這個師弟,她同時也目睹了林家被人滅人的慘狀,所以我個人認為,一開始岳林珊談不上對林平之有什麼男女之愛。但令狐沖怎麼看呢?認為小師妹看不上自己了,那麼你就應該奮起直追,但他呢,自暴自棄,惶惶不可終日,不僅對岳林珊不敢正眼看,連岳不群夫婦的再三教導也提不起精神,其中他還在思過崖惹惱了岳林珊,之後他又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被罰上思過崖成就林岳二人感情的突飛猛進,實際上,這個時候還是不晚,但在金刀王家的那一幕,我估計從那個時候開始,岳林珊的感情天枰就完全倒向了林平之,誰會看上一個那副德行的男人做自己丈夫呢?

令狐沖和林平之都有一定程度的精神類疾病,令狐沖是一個偏執狂,而林平之是一個迫害妄想症患者,都擁有各自獨特且封閉於外界的思考方式,但他們的思考大多是負面的。令狐沖患得患失,因為一點點挫折,就抓住挫折的頭將其一步步擴展,然後讓自己痛不欲生自暴自棄;林平之或許因為自己的過失造成了林家被滅門,之後遭遇木駝子的悲慘經歷,讓他始終感覺自己是所有人迫害的對象。

縱觀全書,基本上是因為岳不群對他們兩人的態度,和他們對岳不群尤其是林平之對岳不群的說詞,為岳不群偽君子的名頭達成了奠基人物,可通過我們的分析,就可以發現這些根本就不成立。

 

四、岳不群殺二定

岳不群殺死定閒、定逸兩位師太,是他在《笑傲江湖》裡唯一做的一件有辱名聲的事情,而且就此我們完全可以認定他不僅是個偽君子,還是一個殺人兇徒。雖然這件事是一個既定事實,但我們找不到岳不群的殺人動機,而且暗殺二定的計劃也不符合情理,因為很快就是五嶽並派的日子,到時候她們肯定是支持岳不群當五嶽掌門的,打個比方來說,岳不群竟在選總統之前,徹底打壓了自己的財團和地方選票,誰可以相信這樣的事實呢?但它還是發生了,所以在我們看來,這件事情完全是出於劇情需要,作者刻意這麼寫的,因為我們找不到岳不群的犯罪動機,根據犯罪成本和收益來看,岳不群不僅要承擔巨大的風險,更重要的是此次犯罪他沒有任何的收益。如果真的說要殺二定的話,要動手的也應該是左冷禪,而不是岳不群,那麼岳不群為什麼要殺二定?原因很簡單:劇情需要。作者需要讓令狐沖當上恆山掌門人,在比劍奪帥的時候,進一步惡化岳不群的形象,如此而已。

 

五、岳不群和他的武學觀點

雖然《笑傲江湖》沒有歷史背景,但根據主流意見,《笑傲江湖》的故事是發生在明代,如果這樣來看的話,我們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事情:岳不群是江湖上最後一個主張內力的武術家。金庸作品的傳承性是眾所周知的,而其中除了有朝代和武功上的傳承外,內力也是其中很強的主線,它甚至比其他的傳承線索更深更長。

1、內力的傳承和沒落

金庸小說年代到《笑傲江湖》是這樣的:北宋《天龍八部》——南宋《射鵰英雄傳》——宋末明初《神雕俠侶》——元末明初《倚天屠龍記》——明代《笑傲江湖》(存疑)後面的省略。仔細觀察我們可以發現,北宋時代武學中的內力呈現出多門派、多地域的百花齊放式,到了南宋時候,雖然如逍遙派這樣的大門派的內力路數幾近消失,但還是有很多不同地域不同門派的內力融合其中,而到了元末明處,也就是《倚天屠龍記》時代的時候,還是不斷有西學東漸的產物出現,比如聖火令武功、乾坤大挪移等,但到了清朝時候,以兩個人為代表的時代,徹底終結了內力在江湖上的傳承,他們一個是袁承志,一個是韋小寶。袁承志也有著深厚的內力,但做為一個從小生活在與世隔絕環境中,和一個英雄的兒子,他在各方面都沒有自己強力的主張,在武學、江湖、政治上,以他的武功和人脈,可以算的上沒有任何建樹,而之後《鹿鼎記》時代的韋小寶,他連武功都不會,更別說內力如何。更悲哀的是,不用說內力,甚至連武術本身,已經成了少林寺的研究課題,從韋小寶的那個老師侄,一眼就看出阿珂雜糅了幾門的功夫的專業程度來看,武術很大程度上已經開始走進象牙塔,變成論文或者元老們的個人愛好。

由此我們可以想見,江湖中內力傳承的路上,在明代的那個時候,肯定發生了什麼,它就是本文要講的《笑傲江湖》時代。

2、岳不群眼裡的劍宗氣宗

首先,我不是岳不群,所以這裡的觀點也只能是推測性的。在如今這個時代,我們已經知道,應該兩條腿走路才更具實力,而岳不群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呢?我們可以很容易的發現,他除了對令狐沖之外,幾乎從來都沒有對自己的其他弟子們說過這件事,更不要說舉辦“駁劍宗在武學上的極右路線”、“論氣宗才是華山正統的合法性”,這樣自說自話的大會,岳不群是肯定氣宗才是華山正統的,但對華山劍宗氣宗之爭的看法,始終保留自己的態度,而且他每次說道這件事的時候,不因氣宗以勝利告終而驕傲,也不因自己才是華山正統而驕傲,往往表現出的是痛心疾首,可見他本人對門派之爭看的不像路線之爭一樣你死我活,所以岳不群是主張和支持氣宗的,但也並不排斥劍宗,當然,前提是不能顛覆華山政權。

3、江湖上最後一個內力主張者

華山劍宗氣宗之爭,源於《葵花寶典》流落到華山上,從後來東方不敗煉丹吃藥等事,也可以推出《葵花寶典》是內外兼修的武功,並不像有些人說的東方不敗只是靠速度取勝,而後來風頭更盛的《辟邪劍譜》可以看作是《葵花寶典》的精簡版,從後來令狐沖和林平之過招時候,我們也可以發現,《辟邪劍法》是以快制敵,打鬥的時間長了,招式就開始重複,也就是說《辟邪劍譜》將《葵花寶典》進行了精簡,將招數部分極致發揮,以彌補內力上的不足,這就是為什麼林平之這樣武功平平的傢伙,也能短期內成長成一流劍客,而岳不群學習之後貌似其效果也和林平之差不多的原因。

岳不群的悲劇是雙重的,一方面他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內功,始終停留在《紫霞秘笈》上,而另一方面他所處的時代,也進一步促進了他的武學主張沒有市場。因為在這個大潮奔湧的時代,大幫派在不斷擴張,比如藍鳳凰他們就是日月神教的附屬幫派;所謂的泰山北斗在極力維護自己的既得利益,比如少林方正就非常巧妙的化解了和日月神教的正面衝突;五嶽劍派也在其原本鬆散的邦聯基礎上,走向更加緊密團結聯邦時代。

江湖上所有的形勢都被迫讓各門各派做出選擇,市場決定了武功取向問題,速成的功夫成了《笑傲江湖》時代的主流,人們巴不得找到“**天精通劍法”這樣的秘笈,所以當岳不群極力主張的武術理論遇上這樣一個時代,自然不可避免的被時代潮流所吞噬,而後來他本人也被江湖權力所吞噬。

實際上,《笑傲江湖》的時代被吞噬的,不僅僅是岳不群主張的武學理論,它還造就了一個內力傳承上的時代斷層,進一步弱化了內力在武學中的作用,一直到《碧血劍》時代,袁承志也沒有在這方面有所作為,人們關注他的只是籠統的武功好和出生好,直到若干年後,這些作用發酵成型,成就了《鹿鼎記》時代,一個根本連武功都不會的小孩子的純物質英雄夢。

左岸記:我原先一直認為岳不群只不過是個有點固執的可憐人,像所有的名門正派一樣,做足了表面功夫,卻總無能為力;我認為至少他不是個大度的人,不然結局並不會那麼的自取其辱,難道他真的知道他要的是什麼?franziska卻看到了岳先生的另一面,看來我是只看到了我想看的那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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