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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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2

曾虎的房間裡有一口木製的箱子,這是她母親當年的賠嫁,原本是用來裝衣物用的,後來,漸漸沒了它的用武之地。曾虎想這箱閒著也是閒著,不如用來裝書,倒還可以發揮它的作用,於是,箱子也就名正言順地成了他的書箱。

從小學到現在,他所讀過的課本,幾乎都能在這裡被清楚地找到。為了防蟲蛀與鼠咬,他還專門買來了「樟腦丸」,每當揭開那箱蓋,一股樟腦丸特有的香味便迅速地瀰漫開來。家裡尤其是父親對這一做法感到不滿,幾次想趁收破爛的到家門前之際,把他的書賣了,可他不同意。有一次,家裡未經他同意,私自賣了幾本,他知道了,當晚不吃飯,以此作為對他們這種行為的報復。從此,家裡再也不提賣書的事,這樣平靜的生活過了幾年……

直至他考上了大學。一天,他打開好久不曾開啟的箱蓋,依然一股濃濃的樟腦丸的音味撲鼻而來,在他那本珍藏的天藍色的日記本裡,他看到了這樣的一張紙條,上面赫然寫著「虎兒!父親知道傷了你的自尊心,向你道歉,望你能原諒*—父親筆」字條下面,清楚無比地躺著那封信。奇怪?這封信不是被父親早毀了嗎?怎麼會完好無損地躺在這裡?他拿起眼前那封信,不敢相信這一切……

王飛是他的一個鄰居,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小學四年級時,曾虎語文不及格,她數學不及格,他們雙雙被班主任做出決定:留級。他們非常害怕,不敢回家。幸遠的是,三年級的班主任老師沒有收留他們,這樣他們倆破涕為笑。後來,王飛的父親因在縣城做生意發了財,全家遷往,王飛與她剛剛畢業,就離開了那個村子。臨行前,她背著父母悄悄送給他一本天藍色的日記本,扉頁上寫著這樣的話「願我們友誼像天一樣藍,像雲一樣白。」曾虎上了鄉里的一所中學,而她自然在城裡讀書,幾年過去了,一次他班上一位同學去城裡參加「英語競賽」,帶來了有關她的消息,他忍不住多問。沒想到,在跨越遙遠的時空,她還深深地記得曾經的每一幕,自己仍然活在另一個人的記憶中,他又翻開那本日記本,是友誼的使然,他倆開始了真誠的書信往來……不知不覺已是高三了,她那樣的一封信傳至他的手中,他平靜的生活掀起了不小的浪花……

自然,人長大就有了許多的秘密。曾虎手中的這封信就是他一個無法向別人言說的秘密,每次看完信,他都十分謹慎地把它夾進那本天藍色的日記本中,多少時間過去了,他從沒有出過什麼差錯。上次,他看那封信時,剛好被妹妹英子撞見了,英子雖小,但天不怕地不怕,總是糾纏著他問這問那,總算被他搪塞過去了,妹妹詭秘一笑,走了,他忐忑不安的心鬆弛了下來。後來,信就不翼而飛。幾天來,他頭腦裡一片空白,寢食難安,提心吊膽。

一天,好友倪勇笑嬉嬉地走過來,要他請客,說如果不請客,他就要怎樣怎樣?請客?他一頭霧水。這個倪勇專幹這種「缺德事」,沒事總是嚇別人,不過他很少有機會得逞,曾虎自信這次他同樣用不著大驚小怪,當他轉身欲走時,他提高了聲音,說如果他真不請客,他就要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可曾虎還是一副「寧肯信其無,不肯信其有」的樣子,他亮出了他的殺手鑭——「王飛1這兩個字,曾虎即使聾了,他也能聽得到,而且聽得清清楚楚。他心一沉,他怎麼會知道王飛的?難道我以前做的都不夠保密嗎?不可能。他不會這個時候才提醒我,一定是……「你是怎麼知道的?」曾虎顯然有點憤怒。倪勇說,他怕說出來他不相信,果然,越聽到最後,他的心一陣陣發涼,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怎麼會這樣?他似有千重萬重的力量要發洩出來,「父親」?他一直糾纏著這兩個字,似要從這兩個字裡挖出他想要的一切,一切……

從此,父親瞧他的眼神,是躲躲閃閃的,而他看父親的眼神也是怪怪的,有時沉默在他和父親之間,就如同是兩個空間,兩個世界。

那是一個陰天,還伴著微雨,偶爾不安份的風兒,也到處亂鑽。曾虎拖著疲憊的身子,一回到家便倒在了裡屋的床上,好讓旺盛的血液得以冷卻下來。今天下午,他在學校踢了一下午的足球,他是個球迷,這不假,但要他真刀真槍地幹上一場,他沒那個能耐,他的身體只能滿足他當個熱心的球迷。今天,他硬是拼上了,為啥?因為「信」的事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本次市裡的檢測考試考得一塌糊塗。父親生就一副蠻相,加上面黑,此時如同一副「包公相」,發黃的指甲夾著紙煙不停地往嘴裡送,曾虎回來,準備朝裡屋走,他叫住他「等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父親的話彷彿就是命令。正好我也有話想問,他乾脆一屁股坐了下來,「這次考試考了多少名?」父親沒有看他,聲音有些壓抑,曾虎也在氣頭上,「知道了還問?」一副滿不在乎還挺有氣的樣子,「你也知道怕醜啊?什麼原因?你說給我聽聽,」父親似在克制著自己的怒意,「你以前沒叫家裡這麼擔心過。」

是的,曾虎的成績沒少叫父母憂慮過。

父親第一次去參加學校的家長會是在曾虎小學畢業的那年,父親被安排坐前排,父親不習慣,認為前排是老師領導坐的,待老師告訴他,那是學校特意為獲獎的學生的家長安排的座位之後,他踏實地坐下了。當他看到曾虎接過獎狀的那一刻,心裡無比激動……第二次家長會是初三,班主任對父親說,曾虎考高中那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事,如要考中專,稍微再努力一把,也是很有把握和希望的事。這也是父親最值得興慰的地方,那帖滿牆壁的鮮紅的獎狀已為他說明了一切。曾虎沒有考上中專——只差五分。老師與同學們都為他而感到惋惜,父親知道兒子當時有病在身,能考出這個水平他已經很滿意了,父親對他說,好好努力,考上大學,他更喜歡,其它的事,不用他操心。沒想到,他還是讓他失望了,見曾虎不說話,他像抓住了兒子的「把柄」,不知從什麼地方把信向他面前一抖「你看看,你都在學校裡幹的好事吧,小小年紀書不好好讀,成天想著些情呀,戀呀什麼的」,從父親把信亮出的一剎那,他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爸!您怎麼可以亂拆我的信呢?還竟然……」他不想說出後面的那些他會睡不著覺的話,他原想大不了跟父親翻臉,但辦不到,他的心像被父親緊緊地揣著,稍不留心,就會破裂。「什麼亂拆?我要是不看到這信,我怕不知道你所幹的好事」,「這只是以前的一個同學寫的,同學之間通通信,有什麼不對的嗎?」他在據理力爭。「你還敢狡辨,信我全看了,從頭到尾1父親顯然在咆哮。他站在牆角邊,不由瑟瑟發抖,低著頭是在內疚嗎?不!他在一千遍一萬遍地抱怨自己為什麼不好好保存那封信,同時,他也在一千遍一萬遍地恨他的父親,這麼的無情,不顧他的臉面,竟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把它……,讓別人來嘲笑他,他真的恨在心裡,痛在骨髓,有些地方,他不知道該如何說,簡直讓他無法想像,「你還只是個中學生呀?中學生!高三學生!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將來能有什麼出息啊?」父親過分激動,濃烈的煙味,嗆得他咳嗽不已,母親自始自終沒有出現,他認為這是父親的特意安排。

母親總是會理解人,安慰人。他現在好需要母親來撫平他受傷的心,母親總是叫人容易接近,而父親卻是這樣的「不可理愈」,令他討厭至極,哪怕母親短短的一個回頭,一個淺淺的微笑,一個淡淡的沉默,都會令他感動不已,可惜母親像消失了一般。

風是那樣的漫長,夜是那麼的淒涼,他輾轉反側,孤獨無助……

他發誓再也不理父親,除非迫不得已,有事總是找母親談,但這樣總歸要看見父親那張令他不高興的臉,後來他乾脆提出「讀住校」,父親起初不同意,無奈母親在一邊不停地打邊鼓,父親動了惻隱之心,同意了,但叮囑他,以後別再打聽「信」的消息,它已經被我乾乾淨淨,徹徹底底地燒了,你也該清醒清醒一下腦子了,曾虎想說,信看也看了,大不了我考個大學,你怎麼可以不經我的同意就暗地處理了呢?父親「哏」的一聲,我不除了這個根,只怕我以後沒有安神日子過。

學校照例要開家長會,聯繫孩子父母共同監督孩子,爭取高考中考出理想的成績,他想讓母親去,父親去他點不放心,母親說她不識字,去了不合適,會給他「丟醜」的,最終還是父親去了。沒想到第三次家長會,父親他會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他有萬般的無奈,但為了孩子,他還是勇敢地去了,當然曾虎意料中的事還是發生了,班主任找他單獨談了很久,而且,叫他不要責怪自己的親人,父親說,他這樣做一切都是為了他,老師的話,有太多的說不清,他無法承受,也只得接受。

……

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這天,家裡很平靜,父親患「慢性支氣管炎「住院好幾天了。母親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曾虎不由得勒住回憶的韁繩,剛剛逝去的一切猶如做了一場夢,但卻真實地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回頭望了望母親,「父親還好嗎?」他感覺這是他從心裡擠出來的,從牙縫裡鑽出來的話。是啊!父親已經內疚好久了?愧疚多時了?而他……

「快把這個消息告訴你的父親,他一定等急了1母親提醒道。

他不由點點頭,父親是等急了,不過他等到了自己希望的這一天,他望望窗外,雲是那麼淡,風是那樣清,這是一個好天氣!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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