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曾試過對一個人用「愛」這個字，儘管有時湧動的感情已經出賣了我的內心，但我仍然說不出這個字。我覺著這個字造出來主要就是為了拍電影和電視用的。

那天送你去幼兒園，時間早了一些，送到時，通往你教室的二樓的鐵柵欄門還沒開，那時你還不知道，你高興得和我揮揮了手說「拜拜」。並要求我不要送你上樓去，直到那個相貌凶狠的老師見到相貌更為凶狠的我，才告訴我通往樓上的門還沒開。

你和很多小孩在幼兒園的院子裡玩那些小孩子的玩意，我離得遠遠得看著你，坐在院子的花壇上抽著煙，看著你玩。看你玩滑梯，看你因為不敢滑而被後面的小男孩推，我一句話都沒有說。儘管我心裡很想能年輕二十歲和那小男孩決鬥一場了，可惜我我不能。我大約是做不出那些因為孩子和別的家長對峙的事了。儘管我覺著自己的拳頭已經足夠硬了。嘴巴足夠刁了。

後來那個凶狠的老師在院子裡喊孩子們上去上課了，你周圍的小孩子們一下都消失了，你卻還站在那裡怯生生的看著我，看了許久才說：「叔叔，你送我上去吧。」我沒有抱著你，也沒拉著你，只在默默的走在你身後，看你在那些孩子中間走過。在每個你回頭看的瞬間給你鼓勵的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學會了傷感，你回頭瞬間的表情卻是很無奈，是因為你知道我終是要離開你回去的嗎？

走到教室，看你坐在最後面的位子上坐下，我蹲在你身邊看著你，你也看著我。拿過你的小胳膊狠狠的親了一口。告訴你放學後我還會來接你。我回頭下了樓，心裡湧起了許久未曾湧起過的柔情。

前幾天休假在家的時候，你曾經拿過我的胳膊狠狠的咬過兩口，那牙印第二天還在，還有一處已經結疤了。我還拿來給你的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炫耀過，炫耀你留在我胳膊上你牙齒的痕跡，你媽媽說，你是跟電視上學的，你也常常會在咬過你媽媽後告訴她你要送給她一塊勞力士。我想你大約是不知道自己要用什麼愛我吧，所以才會那麼狠的咬我。你還小，還只會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愛恨，你送了我兩塊勞力士。如果那天我在堅持一下的話，我胳膊上也就有三個代表了。

我打電話給你爺爺奶奶的時候，你要是在旁邊，總要拿過話筒和我說上兩句，儘管不得要領，我喜歡聽你說話還是勝過聽你爺爺奶奶說。有時候，你會告訴我你要什麼，還有時候，你只是叫過我一聲後，就不知道說什麼了。你奶奶在旁邊教你，你才會說，「叔叔，你回家吃飯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你的笑聲、哭聲已經成為我所想的家裡不可缺少的背景。還有些時候，想家從想你開始。辦公室裡我的同事在說自己的孩子的時候，我總忍不住象祥林嫂那樣說說你，說你才4歲半就長到了一米二五高。說你留在我胳膊上的牙櫻說我總是在你爬上我腿時，告訴你我要吃你的臉蛋肉，就是要親你的臉蛋，你不高興時會說，臉蛋肉已經沒有了，你高興時會把臉蛋湊到我嘴前，讓我親，然後還要吃我的「臉蛋肉」。就是親我一口，這個詞好像成為我和你的專用語。有時候，你會一把抓下我的眼鏡。你從來不會和我客氣，你會跟我要東西，也會把自己咬了一半的香蕉硬塞進我嘴裡。

辦公室裡的同事講自己花多少錢送孩子去學什麼英語，我會說，孩子中國話還說不好呢，就要花幾千塊錢去聽別人教外國話了。你的父母和爺爺奶奶都在一個小城裡生活，我曾經和他們說過，不知道你拿什麼和一些在大城市裡生活的孩子比，無論是你所受的教育和你所處的環境，都會和有的孩子有一些差距，儘管我們都想給你最好的，我也和你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關於你生活的細節進行討論過，祖孫三代生活在一起，你難免會受到一些嬌慣，難免會有些嬌縱的習氣。我很怕你會成為一個被嬌慣壞的孩子。可是回到家裡時，還是忍不住愛你疼你，甚至因為你爸爸大聲教訓你而和他吵架。怕他嚇壞了你。

還有時候，我和你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坐在一起，聽他們說別人家裡的孩子都去學什麼了，我實在想你能有個快樂的童年，不要去學那些什麼勞什子。我還告訴他們不要在你面前說別人家的孩子怎麼樣。你放暑假的時候，你奶奶打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你也去參加什麼學習班，我卻又突然改變了主意，我想你去畫畫，還想你去學音樂，更想你去學武術，倒不是指望你能在這些方面做出什麼了不起的成就。只是想你多接觸些東西，受一些基本的專業訓練，讓你學會聽好聽的音樂，讓你學會顏色的搭配，這樣將來你就會為自己挑選合適的衣服。更重要的是，想你有個健康的身體。這是一件我暫時無法權衡利弊的事情。只能靠你選擇。我想你多接觸些好的東西，美的東西。做為你的家人，我們只需要教給你美好。至於那些現實生活中的醜陋，自然有現實教給你。我寧願你單純些。更喜歡你能善良，儘管我也已經不知道善良究竟還算不算一種為人稱道的品質了。

以後還有很長的路，我不會抱著你，也不會拉著你，但我會看著你。在你回頭看我時給你鼓勵的笑。我希望回頭時的你也在笑。如果有一天你回頭時再也看不到我了。那你就試著帶著笑把頭再轉回去，繼續走你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