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水晶、草戒指、愛情

我們在一起已經五年了，這五年是一路吵吵鬧鬧、分分合合過來的。但今天的吵架跟以往不同，我摔掉了她送給我的蘋果水晶球，那是五年前買的，花了她全部的儲蓄，其中還有當家教賺來的錢。她曾無數次的對我說，蘋果水晶球是我們愛情的見證，水晶破碎，我們的愛情也等於破碎。而我，也無數的向她保證，會用生命中的百分之十來呵護這個水晶，百分之九十用來呵護、保護她。聽後，她得意而又滿足的看著我，看著蘋果水晶球，然後帶著一臉的鬼笑。

雪下的好大，她已經離家整整兩個多小時了，這段時間我的腦子一片混亂，水晶球碎了，我們的愛情也碎了，我反覆的想著。坐在床上，煙一根接著一根著燃、熄滅，屋子裡飄蕩著煙草味，掩蓋了她身上特有的香味。看著滿地的碎水晶，心如懸掛於半空中的浮雲，無助，彷彿隨時都有被抽離的疼痛。「鈴鈴」斜躺在床邊的時鐘按發出鐘點提示音。夜已黑，呆立於街旁的路燈發出暗淡的光芒，穿過玻璃，射進屋子，讓我感覺眩暈。隔壁不時傳來陣陣飯香，我抬起頭，朝著廚房的方向看了過去，此刻的我，看著黑漆的房子感覺陣陣的陌生，沒有熟悉的燈光、沒有廚房裡傳來的炒菜聲、沒有歡快的腳步聲、沒有熟悉的身影，我瘋似的跑了出去，狠甩了下門……

雪下著，緊緊的下著，路上沒有多少行人，車也跟著少了，路旁堆積的雪已漫過我的膝蓋，凜冽的寒風，拚命的刮著。我的腦子一片亂，她出門時沒有穿外套，沒有帶圍巾，更沒有手套。我的心好亂，我瘋狂的找著，公園、廣嘗飾品店、麵包房、書店，跑遍大半個城市，找遍所有我們常顧的地方，都沒有她的蹤影，我感覺一陣陣的冷。飄著雪的長街，一個人孤伶伶的走著，留下了一個個步履懶散的腳櫻

「年輕人，天這麼冷，吃點烤肉暖暖身子１我無力的抬起頭，看了看對我說話的老漢，五十多歲，戴著一頂打了四、五個補丁的棉帽，身邊還坐一個小女孩，正用那雙充滿童稚的眼神好奇的看著我。我輕輕的搖了搖頭，對他說道：

「不了，謝謝。」

「這位兄弟，看出來你好像有心事。」我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來，天這麼冷，坐下來聊聊，反正沒什麼人，今天到這兒就收攤了。」我心亂如麻，或許真的該找個人聊聊。

老漢端了一碟烤肉以及一瓶二鍋頭放在桌上，三個人圍著在一起。

「來，喝一杯吧。」老漢說道，「大老遠我就看到你，這麼冷的天一個人孤伶伶的走著，沒有一點精神。」

「是啊，我和她吵架了，而且把她送給我的蘋果水晶球打碎了，她說過，水晶碎，愛情也就碎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會發這麼大的火，可能工作壓力太大，也可能……唉。」我輕歎了口氣，

「來，我們來乾一杯，喝完後說個故事給你聽。」

喝完，放下酒杯，好奇的看著眼前這個毫不相識，但請我喝酒的老漢。

老漢也看了看我，把坐在旁邊的小女孩抱到懷裡，娓娓對我說道：「這是我閨女，今年五歲，但我已經五十六歲了，真的是老來得女。」老漢的聲音有點顫抖，不知道是天冷凍得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年輕時，用現在最流行的話我是村裡最「帥」的一個，加上父親從商，家中從不缺吃少穿。因此，相親的人是絡繹不絕。可我喜歡我們村的一個姑娘，她有個很美的名字叫秀，秀跟我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她家窮，所以父親一直不同意我們兩個在一起、千方百計的想法子拆散我們，甚至還帶了族人把他爹毒打了一頓。」說到這裡，她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解放了，因為父親是商人，並跟國民黨有瓜葛。因此，沒收了所有家產，並被抓去批鬥，父親經受不起勞累，不久便去世。秀知道情況後，幾乎天天都為我送水送飯，當然送水送飯都是偷偷的。那是一段難忘的回憶，我們就像地下黨碰頭，先是她叫學布咕鳥叫，我聽到後，先觀察周圍的動靜，安全的話，我再發出蛙叫，相隔著一層厚厚的土牆，背對著坐著，看著月亮，數著星星，幻想著美好的未來。我用草繩編了一個戒指，隔著木窗，輕輕的把它戴在秀的手上。

我們的事，最後還是被發現，秀被她娘關在房子裡，不久我就聽守衛說秀嫁給了村隊長。聽完後，我感覺天都快塌下來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黑暗，那夜我靜靜的坐著，流了一輩子的眼淚。隔天，我開始決食，守衛看不過去，偷偷的把我放了出去。我瘋似的跑到秀家，看著那大大的「喜」，我差點暈過去。為了見秀最後一面，我又來到了村隊長家，紅聯、大「喜」字，以及地上殘留的鞭炮，心都快碎了。我來到房子外，用布咕鳥聲叫喚著，希望秀能聽到，因為我一直相信奇跡會發生在我的身上，而事實確是如此，秀聽到奇怪的布咕鳥聲後，跑出房子。

我們終於見面了，我們相擁，拉起她的手，一起私奔，秀說天涯海角都跟定我。

我們一直過著顛簸流離的生活。我們再沒有回過村子，而我從沒給過秀安定、幸福的生活。五年前，在我們搭建的屋子外撿到了這閨女，可能是上天可憐我們，怕我們老了沒人陪，所以賜了一個娃給我們。」

「那秀呢？」

「秀、秀、秀。」老漢的眼睛閃爍著淚光，反覆念道，

「秀。兩年前，我害了病，為了給我治病，秀跑到鎮上賣血。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我永遠不會忘得那個晚上。秀為了把賣血換回的藥帶回來，趕了五十多里的山路，終因體力不支，暈倒在雪地裡。發現秀時，身體已經僵硬，她左手死拽著帶給我的藥，而右手也緊握著不放，我輕輕地掰開秀的手，我看到了，看到了那枚草戒指……

今天，是秀的忌日……」

三個人靜靜的坐著，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更不知如何安慰老漢。我幫著老漢收攤，他看了看我，說了聲：「謝謝１我無語，也不知要對他說什麼，走到小女孩身邊，摘下圍在脖子上的圍巾，輕輕的裹在凍得發抖的小女孩的身上。

他們慢慢的走著，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他們還不時的回過頭看我，漸漸的雪地上只剩下一大一小的腳櫻

我又重新找了一遍我們常顧的地方，結果還是沒有，帶著失望、失落的心，我走到家門口，我看到了她，她蜷縮在角落中，身體不停的顫抖著。我快步跑過去，把她緊緊的抱起，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