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夜丈夫說我斷了他命根

青竹說她本不想再回憶那些痛苦的往事，但是，面對漸漸長大的兒子她很無奈，因為孩子的心總是與她相隔很遠，自孩子12歲起到現在有9年的時間裡，兒子和她說的話不超過100句，其中最多的就是「你別說了，我不想聽」。她想以這種方式與兒子進行一次溝通，讓他知道母親曾經的痛苦，知道為什麼父母沒在一起生活，希望能消除橫亙於母子之間深深的誤會。

〔結婚第一天，他讓我下跪〕

我出生於豫北一個小鄉村，在那裡，我度過了幸福的童年和青年時光，幸福緣於那個溫馨的大家庭。我家是中醫世家，父親是一個內心充滿慈愛的大夫，他對病人總是那麼細心周到，找他看病的人很多，有時候會在我們這裡支起床鋪排隊等著讓他看玻因為家庭條件相對優越，我們家裡還住了很多親戚，特別是幾位養老無靠的老人。我是這個大家庭裡的第一個孩子，可以想像我小時候所受的嬌寵。

幸福的我還是聰明能幹的，我22歲那年，一向管理家務的小姑出嫁，而我母親是一個不會操心的人，從來不太管理家事。那時我父親常常出差，到野外勘查，看病的時間越來越少，家裡的收入也一落千丈。我毅然輟學，開始管理這個大家庭。為了增加收入，我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修電機、裝水塔。這個大家又正常運轉起來。

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了，追求我的男孩不少。但是我都不滿意，折騰來折騰去，我沒了耐心。我對家裡人說：「你們挑吧，我無所謂。」

最後，父母幫我訂下親事，他們相中那個男孩只是因為離娘家近，可以經常看到我。見過幾次面後，我們很快就舉行了婚禮。從那一天起，我的人生發生了重大轉折。那天，婚車開往他家時，司機不小心把車開過一些，停在了鄰居家的門前，他要求司機倒車退回來，我認為倒回去不太吉利，提議讓車繼續向前開，繞村轉一圈再停到他家門前。可是他卻突然變得很暴躁，對著司機大喊：「倒回來！我看誰敢攔著！」我弟弟前來送親，他認為我說得有道理，立即打開車門攔住車，堅決不讓退回去，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在眾人的勸說下，最終還是按照我的建議實施。

午飯後，他家人讓我先去休息一下，免得晚上有人鬧洞房無法休息。晚飯前，他去喊我吃飯，但是他把我叫醒後的第一句話是：「你媽的，把我的人根都丟斷了！」然後就大聲嚷嚷，說婚車的事讓他丟盡了面子，大罵我娘家人，還要我下跪給他賠禮，不然要給我「顏色看」。我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他家人聽到動靜，跑過來勸說。他父親打了他一巴掌，他跑了，家裡人找到半夜才把他找回來。〔孩子兩個月時，他用熨斗燙傷我〕

洞房之後，我想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我想開始新的生活，我對生活還有很多美好的設想。但是他一直抓住婚車的事不放，動不動就對我破口大罵，進而拳腳相加。對於從小受慣了嬌寵的我來說，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地獄，我整天以淚洗面，身上到處是青紫的傷。

一個月後，我發現自己懷孕了，當時我就想打掉這個孩子，因為一個月的婚姻生活已經把我折磨夠了，我想到了離婚。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的農村，「離婚」這個詞所代表的都是負面的含義，就連非常心疼我的父母也無法接受。我母親天天守著我，怕我打掉孩子，她勸我：「有了孩子，男人就收心了。」我想也許有道理，孩子就這樣留了下來。

十月懷胎，我順利生下一個男孩，但事情沒有朝我想像的方向發展。他從來不照顧孩子，哪怕孩子就在他耳邊哭鬧，他也跟沒有聽到一樣睡大覺。孩子快兩個月的時候，腸胃出現毛病，連著拉了三天三夜，怎麼用藥也不管用。我三天三夜沒有合眼，眼睜睜地看著孩子，真害怕這個小生命棄我而去。

第三天，我想到一個辦法，用電熨斗給棉布加熱，然後敷到孩子腹部、腰部，暖暖腸胃。我一片片地加熱棉布，用手試著合適的溫度，給孩子熱敷。爐火上還燒著熱水，眼看水要開了，我叫他過去把火關掉，把水倒進暖瓶裡。說了幾遍他都不動，就是一個不認識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也要幫一下吧。我使勁把他拉起來，他一瞪眼：「誰幫你，你就跟誰過吧！」然後突然抄起電熨斗朝我的胳膊按下，我聞到一股焦糊味，我的右手肘內側頓時起了一片水皰，我慘叫一聲，差點暈過去。那一天，孩子正好滿兩個月。

〔大年初二，我被趕出家門〕

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有了不可想像的勇氣。儘管他那樣惡毒地燙傷我，我卻沒有再想離婚的事，至少在這個婚姻裡，孩子有親爹親娘在身邊。

然而我將要受到的苦難遠遠超出我的想像。那年大年初一，我們去他父母家(在相鄰的另一個縣)過年，初一在家閒聊時，家裡一個親戚說了句：「過年真是沒意思。」我接過話茬兒說：「就是，其實年頭裡準備年貨的時候還比較有意思，真是啥都備齊了，沒事做了，也沒啥意思。」他聽了惡狠狠地朝我瞪了一眼，對我大罵：「你媽的，懂個屁！閉上你的嘴！」當著一家人的面，我非常生氣，就頂了一句：「你不要隨便罵人，我媽現在離這兒幾十里地，你罵什麼她也聽不到，可是你媽就在跟前，如果我回你一句，她可是聽得真真的。」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他媽把家裡做的湯倒了一地，躺在地上哭鬧，他抓起我就打。後來還是大嫂把我拉走了，跑到她家裡把門插上，我才得以逃脫一頓毒打。

初二走完親戚回到家，他一把奪走孩子，放到床上，然後抄起菜刀對我說：「老子今天非殺了你不行，你把我的人根都丟斷了！」他一天在我娘家一直隱忍著的怒火終於爆發出來了。我看到他眼中佈滿了血絲，我縮在地上，嚇得渾身發抖，但我還不忘給他講道理：「你要是殺了我，你也得償命，咱孩子就沒爹沒媽了，你不能做犯法的事。」這時，孩子哭了，我起身抱起孩子哄，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把我拎出門外，從我懷裡奪走孩子，把我鎖在了門外。

夜深了，天很冷，孩子在屋裡哭鬧著，我有家不能回，更不能回娘家給他們添堵。我真的感到絕望了。怎麼辦？最後，理智告訴我，不能感情用事，孩子不能沒有我。我就這樣在外面蹲了一夜。這一夜，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離開他。

〔他說，如果離婚他就殺我全家〕

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我甚至覺得他隨時可能殺了我。夜裡，我常常做噩夢，夢到他拿著刀追殺我。直到現在，這樣的噩夢還時常把我在深夜驚醒。可是，所有的親人都不贊成我離婚，在他們看來，離婚是非常丟人的事情。我不顧一切要離開他，可是到鄉里辦離婚手續卻辦不了，因為我娘家人給人家講了，不要給我辦離婚手續。而他也到處宣稱，誰要是給我辦了手續，他就殺了誰。還對我說，如果我跟他離婚，他就殺了我全家。到這個時候，我似乎也不怕死了，我說：「即使你殺了我全家，我還是要和你離婚，就算我死了，至少我是個自由的人。」

這樣折騰了一年多，我不知跑了多少趟，婚還是沒有離掉，我仍然生活在地獄之中。

婦聯的同志很同情我，他們甚至去勸說我的父母，讓他們支持我，但沒有成功。他們後來給我出主意，讓我去法院起訴。我就去起訴了，這期間我住在娘家，他天天跟著我，要跟我同床，我死也不同意。這期間，他還到處賒錢喝酒、買東西，讓人家到我娘家找我要賬。我沒有辦法，仍然去給別人修電機，掙了錢幫他還債。

最後，在法庭上，他終於同意離婚了。

〔孩子在車後追趕，那一幕我永生難忘〕

離婚了，可是我並沒有輕鬆的感覺。娘家也不接受我，住在那裡，要承受周圍很多壓力，而我的父母一輩子的好形象似乎都被我破壞了，家裡的氣氛非常壓抑。他還三天兩頭地跑來，吵鬧著要跟我復婚。

我也有過一些動搖，但是父親去世前的一件事，他再次深深地傷害了我。那時候我父親的癌症轉移到腦部，頭痛欲裂，隨時有生命危險，家裡人到處籌錢，要送父親去北京治療。鄰居們敬重父親一輩子行善，紛紛伸手捐錢援助。而他卻一毛不拔，當時他還欠著我姑家幾千元錢，我姑找他要錢，求他哪怕先拿幾百元也行。他甩出一個存折，上面顯示有1020元，讓我姑父姑姑去鄰近的孟縣取錢(他母親家在那個縣，姑姑沒有懷疑他)。沒有想到我姑父姑姑坐車跑到那邊取錢時，銀行卻報警將二人抓了起來。原來，這個存折上只有20元，他事先改動了存折數字，故意戲弄我的家人。

有一次，我實在是承受不了了，我跑到村外的一口井邊，想來個自我了斷。看到井水倒映出自己憔悴的樣子，我淚雨滂沱。為什麼老天這樣捉弄我，讓我承受這樣的痛苦折磨？一場痛哭之後，耳邊突然響起父親的一句話：蓋棺論定。是啊，一個人的生命結束之時，人們就可以看到他的一生，對他做出評價。如果我現在死了，那麼我的人生就是這樣失敗的人生了，如果我不死，就還有扳回的機會。我擦乾眼淚，離開了那口井。

我決定去北京求學。那時，孩子已經3歲了。走的那天，我背一個小包袱，坐一輛機動三輪車去車站，兒子在車後跑著追我，哭喊著要媽媽。我的心都被撕碎了，可是當時的我連自己的去向都不確定，怎麼能帶著他去受苦呢？這一幕永遠留在我的腦海裡，是我對兒子一生的歉疚。

從此，我們開始了四處漂泊的日子。兒子在老家，住他爸那裡幾天，再住姥姥家幾天，有時候還去姨家住一段。他的父親不斷地給他換後媽，哪裡都不是他的家。

我在北京也是一樣，靠著當年從父親那裡學的一點中醫知識，我自己尋找病人，再用掙到的錢去讀書，學到知識又能治好更多的病人，掙更多的錢。沒有親人的祝福和幫助，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想兒子了，跑回去想抱抱他，但是他父親粗暴地不讓我接近兒子。只要我一回去，他就把孩子帶走，我要去看，他就當著我的面打孩子，讓孩子使勁哭，把我的心哭得揪起來。一次、兩次……我再也不敢回去了，我寧願一輩子不看孩子，也不希望他再受那樣的打。

後來，我終於學成了，回到河南，在鄭州開了一家小診所。

孩子大了，他父親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打他了，但是我回去後，孩子還是不理我。我聽我媽說，他父親整天對孩子灌輸對我的仇恨，要麼說你媽嫁人了不要你了，要麼說你媽死了。

〔我發誓，要給孩子一個正常的家〕

其實，離婚後的這麼多年裡，我都是一個人挺過來的，我對婚姻真是害怕了。但是從他那裡受的苦我從來沒有對孩子說過，我不想讓他像對我一樣對父親也產生仇恨。

前段時間，孩子剛剛參加完高考，成績不算理想。也許在別人看來，以他的資質考成那樣是正常的。但在我的心裡，孩子是聰明的，只是在他啟蒙的時候沒有人指導他。我還記得，在他3歲的時候，我從北京回來時，他姨對我說：「這孩子真笨，到現在10個數都數不齊。」我想了個辦法，對孩子說：「媽媽教你唱個歌吧。」孩子很高興，我教他唱：「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六七八九十，老虎不吃人。」孩子跟著學，10個數全數出來了。然後我再讓他放慢速度唱，很快，孩子就把10個數數得很順溜了。我覺得我的孩子不是笨，而是沒有人在旁邊好好輔導。我越是這樣想，越是對孩子愧疚。

我發誓，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要給孩子一個正常的家，讓我和孩子都結束這流浪一般的動盪生活。我多想對兒子說：孩子，就當你的媽媽真的死了吧。媽媽對你的關心和幫助，你就像接受朋友一樣接納下來，然後說一聲謝謝，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