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個擁抱就夠了

第一章 初相遇

我喜歡那樣的夢，明明知道你還在遠方，我只能為你跋涉千里，卻又覺得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就好像你和我已經在這一刻裡，相遇~~~~

1

初次見到那個叫進的女孩是在剛進大學的第一次年級大會上，年級老師宣佈年級幹部的名字，那個生活總班，就叫做進。後來上來一個很乾淨的女孩子，一頭精神清爽的短髮，一件純白的T恤，和一條純黑的仔褲。我知道那是「B&W」那個牌子的衣服，我向來很喜歡那種風格，但卻是第一次感覺如此美麗、清新，並且與眾不同。

「我叫進，是進步的進，不是安靜的靜，~~~~~~~」

我很用心地去記住了這個名字，她的名字，她的氣質，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樣，彷彿是有一股清新的冷風吹到了我的心底。那一頭乾淨的短髮，素淨、分明的「B&W」的衣服，深遂的眼睛，彷彿是一朵亭亭的出水的蓮。

大學生活忙碌又悠閒，充實而煩燥。我從漫天黃土的塞北來到四季繁花的重慶；我一邊孤獨地學習，一邊渴望精彩而熱烈的生活；喜歡不停懷念中學的點點，也常常憧憬大學可能的美好經歷。人是這樣一個矛盾體，我是如此這般矛盾地生活，卻在心裡會一直不由地注意那個叫做進的女孩子，依然是那頭短髮，依然是「B&W」。

2

平常看起來他實在是個很平常的男孩子，很短的平頭，黝黑的臉龐，隨意的T恤與髒髒的牛仔褲。常穿運動鞋，有很白很淨的襪子。也許是那雙眼睛讓我記住了他，在第一次年級大會上，那麼多人的那麼多雙陌生眼睛裡，我只記住了這麼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他應該是來自北方吧，不是因為他瘦高的身軀，而是我看見他眼睛裡有藍天和草原。

我叫進，是進步的進，不是安靜的靜。生長在南方，只在書本裡知道北地有一望無際的草原和莽莽萬里的黃沙，還有漫天飛雪與古道陽關，都是我嚮往的地方。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卻記得他身上北方的氣息與烙印，難道是因為我見慣了南方男孩子的溫柔與孱弱？

他叫鵬。知道他的名字的時候，已經是重慶的冬天了。系裡舉辦歌手比賽。我被拉去當評委。他是最後一個出場，唱的是我很喜歡的那首王傑的《紅塵有你》。從來沒聽到過除王傑之外有人可以把這首歌詮釋地那麼傷感，在他滄桑的嗓音裡，我彷彿看得到一種深埋的柔弱。

我給了他當場最高分，他卻只得了第三名，因為第一名的那個叫穎的男孩是年級裡的文藝總班，第二名那個龍，也和眾多年級幹部打得火熱。這本不是我的錯，我卻覺得很對不起他，心裡突然會有個很大膽的念頭，走到他身旁，說兩句鼓勵的話，卻腦子裡一片混亂，怎麼也拿不定主意。那天的比賽全場只有他一個得到了觀眾的獻花，只有他的掌聲最熱烈，我開心得好像那些是為了我自己。宣佈結果的時候，他顯得很平靜，只是領獎的時候怎麼也找不到他，我心裡有些空，總覺得自己欠了他什麼。

3

鵬來自北方，98年考進重慶這所全國聞名的重點大學。在此之前他從未出過遠門。在家裡他是個被父母寵著，但自己也很獨立很懂事的男孩子，可是進了大學，總有太多事情與想像中不一樣。在這個陌生的南方的多雨的城市，他聽不懂刺耳粗俗的重慶話，受不了到處瀰漫的汽車尾氣和永遠脫班的公共汽車，過不慣沒有西北風猛吹而又溫濕炎熱的氣候，吃不下放滿花椒的重慶菜~~~~~~~~~

他感到孤獨，平常只有小說和音樂來調劑生活。他只喜歡重慶的雨，他喜歡下雨時煙雨朦朦的樣子。雖然都說重慶的雨是酸雨，但卻總是下不大，他就喜歡那樣淋雨，喜歡那種濕濕的，涼涼的貼切，喜歡讓雨淋著心裡的酸澀。

冬天就是重慶的雨季。第一個冬天，鵬去報名參加了系裡的歌手比賽。他喜歡唱歌，喜歡王傑與BEYONE，那是他中學就保留下來的愛好。他選擇了王傑那首他最喜歡的《紅塵有你》。那天他最後一個出場，卻唱得很動情，幾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歌聲裡了。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就是因為坐在評委席角落裡那個叫進的女孩子？也許是把她當作歌聲裡故事的主角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得了進給的最高分，還有滿場最熱烈的掌聲和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的送的一束鮮花，雖然結果是當總班那個男生的廣東普通話版的《上海灘》得了第一，但他記住了那些給他的掌聲和鮮花，而那個叫進的女孩的樣子也在他的腦子裡更加明晰了起來。領獎之前，他悄悄地走了，他開始明白了一些什麼，一些他不想看到也不想參與的事情。但同時，在這個南方陰鬱的城市裡，他覺得自己也開始找到了一線陽光，甚至已經開始感覺到那一線陽光所帶來的溫暖。他並無法明確地把握，只記得那個身穿「B&W」的女孩子充滿了陽光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有一些報歉與鼓勵的目光曾屬於他，他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第二章 葉落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經在佛前祈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1

匆匆就過了一年，我的生活開始像一條緩慢流淌的小河，平靜地沒有一絲漣漪。每天按步就班地過著「寢室——教室——食堂」三點一線的簡單生活，而且介於學校的「偉大」改革，有些同學竟然到大二都不認識，我的生活圈子是一個以寢室和老鄉為直徑的圓，至於老師，更是有老死不相往來的味道。我彷彿是獨立在大學生活之外的，總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一條河旁邊，河裡是大學的生活，是大學的同學，還有匆匆流逝的時光，而我只能看著它們慢慢流走，我不能進去，不想追趕，只在岸上獨自沉默。

最喜歡從寢室到教學樓的那條校園裡最平最直的林蔭道，兩旁全是一棵一棵葉片碩大的黃桷樹。喜歡在春天裡櫻花盛開黃桷樹落葉的晚上，伴著道旁昏暗的路燈，踩著沙沙響的落葉在這裡散步，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從這頭走到那頭，從那頭走到這頭。

還是會常常碰到那個叫進的女孩子，總是我站在樹蔭下，她站在陽光裡；總是我一個人默默地走，她和同學一起聊天玩笑；總是我注意到她，她看不到我；總是我們靜靜地靜靜地擦身而過。

我是一口沉默的井，她是在我身旁歡快的河流，也許今生今世我們都無法相識，也許這輩子她都不會知道就在她的身旁，我一直沉默地注視著她。

2

這所學校並沒有像她的名氣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好，但它畢竟有我喜歡的也是全國都最好的專業，也有全國知名的專家教授，最主要的是離家也近，週末就可以回家吃到媽媽做的飯菜，比其他的同學好多了。在這裡，很多同學是中學就認識的，而且我是生活總班，總有很多事情要做，認識很多人，在校園裡每走幾步就有人跟我打招呼。很多同學會羨慕我，認為我很有人緣，從來不會感覺到孤獨，可是孤獨有時候並不是那樣的。

總覺得自己需要時間獨處，心情有時會無緣無故地低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心靈深處有一種發瘋似的寂寞，很想找個人來談心，卻只能躲在床上獨自聽王傑與BEYONE。人真是矛盾的動物，總會想要自己沒有的東西，可是如何才能兩全呢？我不知道。

準備再去修一個外語的學位，也許把自已埋在書堆裡，埋在學習裡，是最好的解脫方法吧。

喜歡學校裡那條最平最直的林蔭道，一直想有機會能在昏黃的路燈下在那裡一個人靜靜地散步，可是這竟然都一直只是我的一個小小的願望。

還是會看到那個叫鵬的男孩子，他好像從來都是一個人，那麼安靜，那麼孤獨。他的頭髮好像長長了，常常遮住他的眼睛，有一種異常奢侈的頹廢感，還是很隨意的T恤，髒髒的牛仔褲和很個性的運動鞋。他總是走在樹蔭下從不跟人說話，我在陽光裡看不清他的臉，只感覺到他迷茫的眼睛。下雨時候，我在傘下，他在雨裡，看著順著他頭髮滑落的雨水，我竟會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痛。

他，那麼神秘~~~~~~

3

兩條平行的直線會相交嗎？

兩個距離遙遠的星座有可能重疊嗎？

井水和河水有相匯的一天嗎？

在愛情的世界裡，我們相信一切都有可能~~~~

4

是重慶暮春的時候，校園裡瀰漫著櫻花的味道，卻正是黃桷樹葉落的日子，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總是喳喳地響。天氣漸漸熱了，女孩子們也像開得正艷的櫻花一樣，開始漂亮起來了，人面櫻花交相輝映。寢室的同學開始天天高唱「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不錯，可我還是孤獨的，也應該是可恥的吧？

那天晚上本來不想去機房上機的，剛剛買來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只看了前面幾頁就讓我不忍釋手。真覺得是在聽一首異常憂傷的情歌，讓我在這樣的春天裡也感覺傷感。可是就要考計算機了，我雖不奢望去拿被班幹部們長期壟斷的狗屁獎學金，但也不想跟那群整天想著泡妞的混蛋們一起補考，於是只有去臨時抱抱佛腳了。

順便說一下，我們學校機房的電腦是全部都可以進博物館的老古董，除了可以練練打字，學學最最簡單的DOS和FOXBASE之外是什麼也不能做的，也許是正是學校提高學生過計算機一、二級的有效方法之一，主要是沒有了上網打遊戲之類的誘惑。我找了半天找到一台比較乾淨的電腦，開始練習剛剛學會的五筆字型。

「同學，這裡有人嗎？」

我正在為怎麼分解那些難纏的方塊字而焦頭爛額的時候，有細細的女孩子的聲音鑽進我的耳朵。我扭過頭去，看到那個叫進的女孩那張娟秀的臉，一呆之後，心裡便是一陣沒有預料的狂跳。

我只能搖搖頭表示沒有，事實上那個時候我已經忘記該怎麼說話了。下意識回過頭來，努力讓自己平靜，腦子裡卻是一片混亂。她就坐在了我的身旁，離我不到50公分，心裡有一個聲音在狂喊，我聽不清楚但我知道在喊些什麼，可是我竟然只能定定地看著面前電腦上黑黑的屏幕，那上面顯現的是她的輪廓，怎麼都刪除不了。

5

今天晚上是我學習計劃中上機的時間。這段時間太忙了，週末要去 上外語課，平常又要準備諸多課程的考試，而且還有年級工作中一些瑣碎的事，就要考計算機了，沒辦法，只好臨陣磨槍，快去抱抱佛腳。

又是春天了，櫻花開得到處都是，黃桷樹也開始換新葉子了，黃黃綠綠的真的很美。偶爾聽到男生在唱「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空氣裡都是情侶的味道，孤獨的人是可恥的~~~~」，這真的是一個戀愛的季節，可是，原來我也是可恥的。

到機房的時候有點晚了，裡面儘是來抱佛腳的人吧，好不容易看到那邊有個空著的位子，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上，還是去問問吧。

「同學，這裡有人嗎？」

旁邊的男生轉過臉來，我看到那個叫鵬的男孩子的黝黑消瘦的臉，那一瞬間，我竟有些措手不及。呆了一下，回過神來才覺得臉龐發熱。他應該沒有注意到吧，只是搖搖頭表示沒人就沒理我了。為什麼他總是有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呢？有什麼可以讓他驚奇或者激動嗎？我坐下來，心有些亂，他就坐在我的身旁，離我不足50公分，這麼近卻又那麼遠。

還是好好練習打字吧。唉，這個字怎麼打不出來？怎麼辦？去問他？~~~~

6

「同學，同學，不好意思請問這個字怎麼打？」

兩聲「同學」把我從發呆中拉回現實，是她在問我嗎？她不會五筆字型？幸虧我剛學會，我無緣無故興奮起來。想跟她說句話，張張口，還是沒說出來，只好伸手過去 在她地鍵盤上慢慢敲出幾個字母。

當時我們距離有多近？我不知道，只記得她身上說不清楚的香香的味道。努力用眼睛的餘光去仔細打量她，是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她的臉，她光潔明亮的頭髮，她細細的彎彎的像新月一樣的眉毛，大眼睛裡有一些很明亮的東西，小巧可愛的鼻子，還有紅紅的嘴唇兩邊的若隱若現的酒窩~~~~，我突然想起故鄉春天校園裡早開的淡淡的紫丁香，我曾經那樣癡迷地喜歡過它。把手拿回來的時候，彷彿自己已經走過了一段奇妙美麗的旅程，心裡反倒是慢慢平靜了，臉卻火一般地燒了起來。

7

他還是不說話，卻伸手過來幫我打出了那個字，他的動作很慢，我知道他是為了讓我看得清楚。謝天謝地，我還怕他會不理我呢。可是我向來是不在乎別人理不理我的啊？！當時我們有多近？我聞到他乾淨的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是最最熟悉的「碧浪」，我沒有一點突兀，彷彿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越來越熟悉了，卻分明很陌生埃那麼親切的感覺從哪裡來呢？

他的臉就在我的面前，我可以毫不費力地仔細打量這張我曾經注意過的臉。他寬廣的額頭，大而深遂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倔強地抿著，瘦削的臉龐彷彿有刀鋒的凌厲~~~~

又發呆了，我使勁甩甩頭，拉回心思來，繼續看那些平日裡簡單的方塊字。糟糕，又有字不會打了，只好再去問他，真有些不好意思。

8

如我所願，她又來問我了，我有些按捺不住的喜悅，不知道臉上有沒有露出笑容，那可丟人了。再次伸手去敲下幾個字符，忍不住又用眼角去審視那張讓我永遠無法忘記的臉，我無法形容了，她是那樣清新、純潔，只是現在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抱歉和厭煩。

我頓時覺得羞愧，我明明知道只要按一下「F4」鍵，電腦就會自動給出答案，可是我不想告訴她，我開始感到自己極為卑鄙，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憤怒反而讓我不那麼緊張了，我突然之間就下了決定。

我轉過頭，靜靜地看著她，正好她又轉過頭來，好像準備再問我下一個字怎麼打。第一次和她的眼睛對視，她的眼睛明亮而清澈，那裡面有這個世界上一切的美好，我用那一瞬間讓她眼睛裡流露的一切東西烙印在我的心底，我知道，這輩子我會用心去呵護。

我用平靜而清晰的聲音告訴她，那個小小鍵盤上的秘密，那個在我心裡升起的現在又被我深埋在心底的，曾經讓我竊喜的秘密。我看到她釋然的微笑，轉過頭來，心底泛起一種苦澀，也有一種如釋重負，我明白，我作了一個也許讓我終身後悔的決定。

她終於再也沒有來問我，我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還是忍不住地失望。

9

我聽到他的聲音了。第三次問他的時候，他望著我的眼睛，平靜地告訴我按「F4」鍵電腦就會自動給出答案。他只說了一句話，聲音低沉但每個字都很清晰有力，我很奇怪地感覺到一種溫暖。但是，失望卻更多。他對我這麼不耐煩嗎？剛才我甚至已經開始習慣了先扭過頭看他稜角分明的臉龐，然後再輕聲地問他，我甚至已經感到已經沒有一點距離了，彷彿他就是一個我很熟悉很親切的人，一個我已經習慣依靠的人。雖然我知道這樣不停地去問他會讓他不能專心練習，可是，可是~~~~~~~~~

坐在他的旁邊開始變得不舒服起來，雖然省去了問他的麻煩，可是卻又不能專心地練習了，心亂如麻，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提示都會打錯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煩燥突然就湧來了。

我覺得很委屈，那一瞬間有東西堵在喉嚨裡，差點掉下眼淚來。有什麼好得意的，不問就不問，我很稀罕嗎？

10

從機房出來已經十點多了，不知道為什麼我要等到最後才出來，我在那裡其實沒什麼事，很安靜地坐著，心裡卻亂成一團糟，她還沒出來，一晚上很忙碌地樣子。校園裡人很少了，天上飄起小雨，打在樹葉上刷刷地響，不時吹起一陣風，樹葉便紛紛飄落，把春天竟也弄成秋天的樣子。

我沒有了散步的興致，剛才在機房裡的每一個細節像電影一樣一幕一幕在眼前閃過，我的心中有一種苦澀，莫名其妙地有一種被捉弄的感覺。很多時候其實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對我重要，可是它好像很近，卻又其實很遠，我已經習慣了看著它慢慢地、慢慢地離我遠去。可是，這一次很特別，真的很特別。

曾經有一個非常美麗的機會擺在我的面前，可是我沒有珍惜~~~~~~

身後，黃桷樹的葉子紛紛落下。

11

我跟在他身後走出機房，天空不知何時下起小雨。校園裡變得很安靜，雨水帶來泥土的味道，其中還夾雜著幽幽的花香。路燈下濛濛細雨裡更加昏暗，我從來沒發現原來校園有這樣美，很慶幸自己可以一個人享受這一刻。

他毫不顧忌地走進雨裡，我知道這是他的習慣，心裡不知道怎麼卻湧起一股憐惜，剛才的委屈早已不見了蹤影。他的身影在這樣的淒風冷雨中顯得異常孤獨，卻讓我覺得有一種美，有一種溫暖，有一種期待，有一種深藏的愛。

我突然想跑過去，跑到他的身旁，跟他一起肩並著肩，跟著他一起走，讓他的影子和我的影子重疊，讓他的背影多一份溫柔。可是，在那一刻我終於知道我想要的，卻那麼讓我措手不及，我還來不及思考，還來不及做出決定。天知道，我當時曾那麼那麼地希望他能回頭，他能看我一眼，給我一點點時間。可是他的身影漸漸遠去，漸漸模糊，他沒有給我一點點時間去思考去決定就這樣走出了我的視線。而我仍然只能呆呆地看著，看著有什麼東西終於離我慢慢遠去了。

一陣風吹來，我感覺到秋天的味道，黃桷樹的葉子在他的身後落了一地。

第三章 暗戀

不要因為也許會改變，就不敢說那句美麗的誓言，不要因為也許會分離，就不敢求一次傾心的相遇，總有一些什麼會留下來的吧，~~~~~~

1

2000年9月25日 星期一 晴

過了極為無聊的一個週末，星期一總是讓人覺得懶洋洋的，不過終於不下雨了，太陽難得一見地從雲堆裡跑了出來，天空雖然不至於萬里無雲的清澈，藍天卻在白雲間顯出清爽的藍，心情也是藍色的，一種憂鬱和開朗的混和。

開始真正覺得自己變了，開始喜歡獨處，喜歡靜靜地思考，喜歡坐在公交車裡默默地看車窗外的行人，喜歡躺在床上靜靜聽窗外滴達的雨聲，也開始喜歡淋一淋雨，讓心情變得潮濕，總覺得有一種憂傷的美，才明白講現代文學的那個老師說得很對，憂鬱也是一種美，應該用心去體會。

開始變得敏感，以前的自己是個只管學習粗心的女孩子，雖然表面看起來文靜，心思卻沒那麼細膩。現在，我會在每次回家注意到母親眼角邊的皺紋，父親多添的幾根白頭髮，會柔聲勸他們多注意身體，母親說我變得更像個女孩子了，我說難道以前的我不是女孩嗎？心裡卻是真的高興。

2000年，真不知道應該是個結束，還是開始。起初大家都以為是開始，結果現在又有專家說應該是20世紀的結束，而我，寧願把它當成個開始。

上個週末星期五，因為下雨我沒有回家。晚上在寢室裡卻閒極了，幾個室友也因為各有原因沒有出去，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幾個女孩子悶在寢室裡竟然也極為無聊，於是有人拿出藏了許久的化妝品來，大家七拼八湊，把什麼粉底呀，眼影啊，唇膏什麼的堆了一桌子，七手八腳地給每個人都化上妝。說來奇怪，平常看來相貌平平的女孩子一化妝就像變了個人，漂亮多了，雖然我們都不會化妝，雖然那些化妝品的確都不怎麼好，但大家齊心協力，就變出一個個美人來。

從小到大，我沒有用過除面霜外的其他化妝品，只在冬天嘴唇乾裂的時候才塗一點沒有顏色的唇膏。只是不喜歡，化了妝彷彿戴了面具一樣，讓人看不到真實。那天晚上卻被室友們按住仔仔細細地化了一遍，看著鏡子裡自己一點一點地改變，我竟然有些緊張，彷彿自己就要出嫁了，難道出嫁的時候一定要這樣掩飾自己嗎？是要騙自己還是騙別人，甚至自己的丈夫？

妝化完了，大家都說很漂亮，自己反而淡然了。正在這樣時候，電話響了，我跑過去接起來，裡面半天沒有人說話，只聽到一個男人粗重的呼吸，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叫鵬的男孩子，慌忙就掛了電話。室友們問我是誰，我說不知道，臉卻紅了，她們沒有發現，因為我化了妝，幸虧我化了妝。

說起鵬，我總會有種異樣。當然沒有人知道，但我自己知道。每次淋雨的時候，總會想起他一個人在雨中躑躅的樣子，總會想起從他髮梢上滴落的雨水，心裡就會沒來由地痛一下。每次看到他的時候，我總想努力看清楚他，可是他總不會正眼看我。上回中午下課了，正好碰著他和林在一起，剛剪了短髮，很精神的樣子，從他的眼睛裡，我又看到了久違的陽光。林是和他一個寢室的， 也是他們班的班長，因為工作的原因，所以認識。我就跟林打招呼，扯著他東拉西扯地說了些話，本想著引起他的興趣來也和我們一起聊，誰知道他先是扭過頭去看別的地方，然後就直接對林說他先走了，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過我。我也沒有了繼續和林聊天的興致，說聲再見就匆匆走了，後來回想起來，好像是自己非拉著林說話一樣，我氣得中午都沒吃飯。

還有一次，年級上搞活動要和林聯繫，我打電話到他寢室，接電話的就是鵬。我開始不敢確定，而且想到也許他一直不知道我是誰，我就說：我是進，進步的進，請問你是哪位？誰知道他竟然說：我知道你是進，我是鵬。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我的，但他還是那麼對我不屑一顧。我有些生氣，低聲念了幾遍他的名字，他很不耐煩地說：林不在，你呆會兒打過來吧。就掛了電話。我覺得有東西在喉嚨裡堵得慌，跑到衛生間忍不住想哭，我那麼讓他煩嗎？

有時候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又不好跟別人說。有一回和室友們談起年級裡的男生，一個室友提到了他，大家的評價是冷酷——又冷又酷，整個一怪人。我心裡不服，卻不敢跟她們爭辯。但是我知道不管我承認不承認，他在我心裡留下了一道痕跡，開始很淺，但我卻不由自主地把它加深 了。

國慶就要到了，不知道要去哪裡玩，他會去哪裡呢？

2

進：你好。

終於忍不住提筆給你寫信，但我知道我一定沒有勇氣把它交給你，最多也許會悄悄地跟雲說，跟你宿舍樓前的象牙紅說，請它們代我問候你，祝福你的每一天都健康快樂。

吃過晚飯，已經是傍晚時分，太陽藏到歌樂山背後去了，只把滿天的雲朵都羞紅了雙頰，也許是這樣的黃昏讓人心情驛動，讓人容易頭腦發熱，所以才會有這封冒昧的信。我知道你還不知道我是誰，你一直沒有感覺到在你不注意的角落裡，有一顆心在隨著你溫柔地跳動。但是這個世界上有我存在，有我的心在跳動，有我的祈禱在為你祝福，這才是重要的。

剪了頭髮，我覺得以前的生活太陰鬱了，長長的頭髮總是遮住了陽光。開始和班裡的同學正常交往，才發現大家都很親切，都很熱情，彷彿我們就是一個大家庭裡的兄弟姐妹。室友們很高興，說我變得容易相處了，原來我也是這麼和藹可親。我覺得很報歉，大家一直對我很好，我卻總想把自己封閉。頭一次參加了系裡的運動會，和同學們一起為我給班級多掙幾分而吶喊、流汗。有同學參賽的項目會去給一些鼓勵和安慰，比賽完了及時遞過去一塊毛巾、一瓶水。關心別人了，才發現自己也一直被別人關心著，才發現原來重慶不只是酸雨和濃霧，總有陽光照過來。其實你知道嗎？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每次我看到你的時候，總會覺得自慚形穢。你總是笑著的，所有的陽光全都在你的臉上，你就代表了快樂和幸福，而我總是晦暗的，彷彿是一株被深藏在山洞裡的小草，只能目送著你的餘輝漸漸遠去。也許是不敢和你的光芒觸碰，也許是不能夠去追隨你的腳步。我甚至不敢看你一眼，只能去感覺你的一顰一笑，只能望著你的背影發呆。上回和林在一起的時候碰到你，你們在一起開心地交談而我卻沒辦法插進去一句話，你們的話題都是離我很遙遠的。我其實多想在你旁邊多站一會兒啊，可是我只能看著別處，聽著你們談笑的聲音，站在那裡那麼尷尬，那麼不和諧。終於我只能像狗一樣地逃跑，我覺得你有一雙可以穿透我身體的眼睛，在你面前，我總怕你會看透我的內心，現在的我的確是俗了，覺得配不上你，就算讓別人知道我對你有好感，都是對你的褻瀆。

當然這些我不說誰也不會知道，你更不會。我明白你是年級500個人裡的佼佼者，不管是學習，還是相貌氣質，你都是最受大家關注的極少數的幾個人之一，而我是最最平凡的一個，沒有特別的事，你絕對不會知道我是誰。可是明白歸明白，每次想起這個，我都覺得有些委屈。上回，我一個人在寢室，接到你的電話，你的第一聲喂，我就知道是你。你找林，可是他不在，你自報姓名好像生怕別人都不知道你似的，可是你當然不知道，從開學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在我的心裡了。你又問我是誰，好像你也一定知道我是誰的樣子，我心裡升起一線希望。我說我是鵬，你念了好幾遍竟然都沒有想起我是誰。是啊，年級裡那麼多男生，叫鵬的也不只我一個，你當然不會知道我是哪一個。可是和你同姓的鵬是只有我一個啊，你還是不知道。我有些氣苦，彷彿有東西堵在喉嚨裡，趕快說：林不在，你呆會兒再打過來吧。匆匆掛了電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出我語氣中的顫抖和慌亂，當然我認識你是必然的，而你認識我卻只可能發生在偶然的時間和空間裡，這個偶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也許一生都不會出現吧。

那次以後我平靜了許多，還是經常在上下課的人群裡找你「B&W」的身影，但卻沒有那麼熱切，能遇到你我當然高興，遇不到也把悵惘輕輕帶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只是我的生活已經因你而改變了，再也回不去了，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本來那麼急切地想改變，想靠近你，現在才發現我和你之間的一切都不曾改變，你依然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其實我不是個只等待幸福降臨的人，我想我懂得珍惜也懂得爭取，只是你讓我覺得力量渺小，前景渺茫。上個週末，夜雨淅淅瀝瀝地下，室友們竟跑得一個不剩，我一個人在寢室裡，連在昏黃的檯燈下一個人靜靜看心的心情都沒有。於是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給你打電話。我其實想到你多半不會在寢室，但是窗外的雨聲和黑暗誘惑了我，還有寢室裡一圈溫暖的光在鼓勵著我，按捺不住緊張和激動，撥通了給你的電話。電話裡「嘟——嘟」的等待聲著實地考驗了我的勇氣，幾秒鐘彷彿有幾個世紀那麼漫長。終於有人來接了電話，終於接電話的那個人就是你。

你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彷彿是突然之間中了魔咒。我深深地呼吸，努力想調整過來，我感覺到你沉默了一下，彷彿是在等我，在鼓勵我。我終於慢慢地平靜下來，終於緊箍的喉嚨鬆開了，終於我可以說話了，~~~~~~~~~~~~~~~~~~，終於還是你先掛了電話。我悵然若失，環顧寢室，一切都那麼安靜，而我卻是真正經歷了一場洗禮，一次蛻變。我默默走出寢室，走進雨裡，坐在路邊上喝光了幾瓶啤酒，臉上很多水，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眼前模糊一片，不知道是醉眼朦朧還是淚眼朦朧，但我相信，那一定都是雨。

我想也許是因為面對的是信紙，也許是因為這封信是一封寄不出去的信，才讓我可以訴說得這麼肆無忌憚，其實很多時候我寫信不像是寫給別人，而是寫給自己。我病了兩天，室友們悉心地照顧我，班裡的同學和老鄉們也都來看望，讓我很感激。我覺得真的要謝謝你，讓我明白了很多事情，讓我學會了如何去和別人溝通，如何去生活。

你離我終究太遠了，在我無法觸摸的高度，我跳得越高就會摔得越重，而你在我心裡，哪怕只是一個倒映的影子，我也會用一生去珍藏。我想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吧，但是喜歡一個人一定要讓她知道嗎？現在我只感謝你，感恩上天能讓我遇見你，用心呵護你，為你祈禱，為你祝福。把我所有的情感都悄悄說給天上的雲，說給林蔭道旁的黃桷樹，說你你宿舍樓前的那株像牙紅，可是，你聽得見它們的訴說嗎？

國慶節就要到了，不想呆在學校，也不想一個人出去，不知道要怎麼過。那麼，先祝你節日快樂吧！

2000年9月25日晚

於1-624寢室

第四章紅塵有你

任歲月怎麼摧殘，我的心不會怕永遠，因為夢和愛不會忘記，紅塵有你，紅塵有你~~~~~~

1

2002年3月27日，天氣不怎麼好，卻是重慶最最平常的煙霧濛濛，英語老師管這叫做SMOG，說是SMONK和FOG的結合。對於98級的我們來說，畢業一天一天臨近了，空氣裡充滿了離別的情緒，我總會想起「大難臨頭各自飛」那句俗話。

破天荒地去上早上第一節的法律思想史。昨晚其實沒睡好，被我的下鋪，秀秀，拉去喝酒，因為失戀。女友要回天津，他只能留在重慶。這也許是大四最最普遍的事情，最最平常的故事，可沒想到一向堅強的秀秀，在經歷到自己的時候，竟然會抱著我痛哭。

「將近四年的感情，怎麼能說分手就分手呢？」這是他一直反覆問的一句話，我不知道他在問我還是問他自己，但我知道今天他酒醒以後在別人面前還是那個自信堅強的秀秀，可是他已經把脆弱展現在我面前了，在內心的最深處，他也是個為愛流淚的可憐蟲。

在這個崇尚男女平等的社會，其實男女是不平等的，早過了男女平等的時候，而走向了另一個不平等的極端，表現之一就是現在為愛情流淚的大都是男人，說分手就分手的大都是女人。

昨天晚上，秀秀又哭又吐地鬧了一個晚上，我也忙著照顧收拾了，天亮了他總算安靜了，我卻頭昏腦漲怎麼也睡不著，打掃了一下寢室，給大家買了早餐，實在沒事情可做了，就來聽課了，我知道，這也許是我在大學的最後一節課。

我遲到了，悄悄坐在教室最後一排，諾大的教室裡人少得可憐，我仔細看過去，只認出了了個背影——那是進。也許我本該高興，上學期忙著實習，這學期忙著找工作，很久沒有看到她了，然而剛剛從好朋友的眼淚裡清醒過來，我明白太多的事情如此虛幻。

講課的老師是我熟悉並喜歡的一位學者，但我沒有心思聽他講課，心緒和腦袋一樣混亂，有一種經歷過滄桑的感慨，多愁善感，心情低落，在書上沒有主題地亂寫亂畫，仔細辨認，竟然是她的名字，我只有苦笑。看著他專心聽講的樣子，彷彿已經感覺到分別後的懷念，可是我念念不忘的你啊，你可認識我，你可曾記得我？

2

重慶的四季不是很分明，最明顯的標誌是氣溫，其他就只有各種季節裡的花開花謝了。三月末，桃花已經快要凋謝了，其他的花還在精心準備，只留下一番繁花落盡的淒美場面，卻正像我和同學們即將分別前的心情。雖然說再長的相聚都要分別，雖然說在一起的時候並不那麼和諧，但是分別總讓人傷感，我想我是真的會後悔，後悔自己沒有全心地對待每一個相識的同學，以至於留下許多的遺憾。

當然，最後悔的是，我沒有讓他記得我，只讓自己反反覆覆地念叨著他。

即將畢業，來聽課的人少得可憐，然而我還是每節課都堅持來，其實不是有些同學想像的那樣，我有多麼熱愛學習，我知道我在大家的眼裡只是一個鑽在書堆裡出不來的書蟲，我只是習慣了按部就班的生活，翹一節課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並且我想，我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我希望他也能來聽課，除了教室，我不知道在哪裡還能遇到他。

昨天睡得很晚，想了很多事情。有個很要好的師妹拉我去聊天，說起她的一段暗戀。那個男孩子也是98級馬上要畢業的，他們在一次學校活動中相識，並且時常來往，是挺要好的朋友。她喜歡那個男孩，一直喜歡，卻不敢說出來，她怕打破那份默契，怕一開口就什麼都沒有了。她暗戀了整整三年，本想著終於他要畢業了，一切都要變成記憶了，誰知道前天那個男孩子突然對她說，其實他一直都喜歡她，只是不敢說，他怕打破那份默契，怕一開口連朋友也做不了了。她靜靜地聽完，忍不住抱著那個男孩哭了。

「老天爺真是捉弄人啊~~~~」這是她一直感歎的一句話。現在她和他在一起了，雖然馬上就要分開了，但是我看得到她眼睛裡滿溢的幸福，還有衝破一切阻礙的勇氣。「兩個人要是真的想在一起，就一定能在一起。」我知道她這句話是說給她自己聽的，但卻猛然有一種衝動。

就要畢業了，還能有愛情嗎？那麼清高的他可曾真正看清楚過我，可曾想起過我？可是，可是我多希望自己會是小師妹，有他能輕輕說聲喜歡，就算明天馬上分離，也至少有愛可以沉澱在心底，也許明知道沒有結果的愛情才會讓人可以更加投入，更加不顧一切。

那麼你在哪裡呢？你記得我嗎？

3

課間休息的鈴聲響啊，腦袋又昏又痛，亂成一團，不知道老師講了些什麼。走出教室，站在欄杆邊上，太陽已經出來了，被一層又一層的煙霧朦朧成一片昏黃，像是一個壞的了雞蛋打在鍋裡。校園裡到處有學生抱著課本穿梭，忽然那些身影都變成了一個一個的自己，四年的歲月裡在校園裡留下的一個一個的足跡。有一種傷感襲上心頭，我閉上眼睛，熟悉的《紅塵有你》的旋律又在耳邊迴響，我忍不住唱出聲音來：……那蒼天從不曾改變，留給我寂寞的誓言，走過人間千百回天涯，又回到深情的原點……

忽然有一個細細的聲音插了進來：那歲月再怎麼摧殘，我的心不會怕永遠，因為夢和愛不會忘記，紅塵有你，紅塵有你……

我驚愕地回頭，她就站在我的旁邊，我似乎又聞到久違的幽香。她迎著太陽站著，閉起眼睛，在朦朧的陽光裡，肌膚閃爍著柔和的光澤，聖潔得像一個天使。我猛然間有一種激動，我的愛在那一刻那麼明晰，要衝破一切地爆發出來，可是有什麼東西在阻擋。我努力回過頭來，閉上眼睛，呼吸卻在不停加速，心跳在不停加快，腦袋裡一片混亂，整個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幾個聲音在心底大聲地喊叫，我承受不了，我想要拋開一切，忘記一切，讓生命裡只剩下那個我渴望已久的誘惑。

我終於平靜下來，臉燙成一片，心裡卻明晰起來，手心裡全是汗，我緊緊地握一下，有一個聲音溫柔的說，不要怕，走上前去。

4

腦袋很亂，昨晚睡得並不好，老師的課都沒怎麼注意聽。終於下課休息的時間到了，旁邊的同學連說困，還說我聽課太專心了，一動都不動。我笑笑，也懶得解釋。

站起身來，打算出去透透氣，忽然瞥見有一個身影從後門走了出去，我心裡一動，快步走出教室，他就站在不遠處的欄杆邊上。我心裡一陣緊張，昨天晚上設想過的許多次相見的情景忽然都忘記了。

我慢慢，慢慢地走近，他的身影越發明晰，依然削瘦的身軀在這個春天的早晨顯得那麼單保一直走到讓他感覺到安全的距離，我轉過身面對著被霧層層包裹的初升的太陽，用眼角仔仔細細地打量他。頭髮沒有梳，還是短但有些亂，依然是黝黑瘦削稜角分明的臉龐，挺拔的鼻樑，嘴唇倔強地抿成一條直線。下巴上長出幾根茸茸的鬍鬚，沒有剃，顯得有些落拓，身子卻依然站得筆挺，反而給人一種不修邊幅的灑脫。他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表情卻有些傷感，難道他也感覺到離別的不捨？那些不捨裡可曾有一個我？

他的嘴唇動了，眼睛卻依然緊閉，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輕輕的聲音傳過來，依稀可聞正是那首聽了千百遍的《紅塵有你》。時光忽然就拉回了三年前，他有些滄桑的歌聲和眼睛裡的藍天草原那麼清晰地在腦海裡重播，那是相遇，現在卻即將分離。在同一個大學同一個年級裡呆了四年，我們說過的話不足五句，目光從來沒有相遇過。我有些想哭，也閉起眼睛，四年裡有關他的點點滴滴就著他蒼涼的歌聲一一在眼前浮現，紅塵有你，紅塵有你，可曾知道紅塵裡也有一個我？我忍不住接著他的歌唱下去：那歲月再怎麼摧殘，我的心不會怕永遠，因為夢和愛不會忘記，紅塵有你，紅塵有你……

我準備好了，我什麼都不怕，你知道嗎？

5

我再握一下拳頭，告訴自己，我準備好了，我什麼都不怕，走上前去，把四年裡的思念和愛戀都說給她聽，或者只需要看著她，用眼神去傳遞所有的訊息，相信聰明的她一定都會明白，我不該留給自己一個遺憾，那麼不要再猶豫，快。

我最後一次給自己一個微笑，準備睜開眼睛轉過身去面對她，面對愛情，面對幸福。忽然上課的鈴聲響了，我心裡轟然一震，剛想要不顧一切去挽留，卻聽見一個女生的聲音說：進，上課了，我們快進去吧。聽不到她的回答，只聽到一陣腳步聲漸漸離開，我睜開眼睛，只看到她的身影在教室門口消失了，我張張嘴，什麼也喊不出來，一陣悲傷襲來，我的眼睛模糊了。

6

我睜開眼睛，陽光終於照在我的臉上，世界還是這麼安詳和美麗，充滿希望，不是嗎？我轉過身面對著他，他依然閉著眼睛，難道我的歌聲也不能打動你？我確信只有你聽到我的歌聲了，因為我接著唱的時候你就沒有在唱了，你可曾知道，這是唯一一次我唱歌給別人聽？你可知道，你是唯一一個我想唱歌給你聽的人？他的臉上沒有剛才的悲傷了，甚至露出一個微笑，像是此刻撕開雲霧照過來的陽光一樣，那麼，請睜開眼睛，看著我，聽我訴說。

在我正準備喊他的時候，上課鈴聲響了，朋友從身後走過來拉著我說要進教室準備上課了，我措手不及地被她拉著往教室裡走，可是你，你為什麼不睜開眼睛呢？只要哪怕一秒，我都會把我的一切思念和愛戀都用眼睛傳遞給你；哪怕只有一秒，都會讓我有勇氣不顧一切地走到你的面前跟你傾訴……，可是，可是你為什麼不睜開眼睛呢？

在教室門口，我最後一次回頭，他還站在那裡，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我低下頭，忍不住哭了。

第五章 給我一個擁抱就夠了

不要給我太多的情意，讓我拿什麼還你，那樣萬般無奈的分別，熱淚在心中匯成河流，那麼，給我一個擁抱就夠了……

1

轉眼已經是六月，天氣很熱了，重慶的炎炎夏日不可阻擋地撲面而來。夏天是女孩子的季節，尤其在這個盛產美女的城市，五顏六色、形式各樣的衣服襯出女孩子的青春和美麗，是城市裡一道最最亮麗的風景。

我也有花花綠綠的裙子，是母親每次逛街回來的收穫，可是我自己最最喜歡的還是自己買的「B&W」牌子的衣服，也許我自已也有一份堅持的固執，也許這衣服可以讓我經常想起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

再過幾天就要畢業了，心情煩燥，我想是因為炎熱的緣故，如果在茫茫白雪的冬日分別，也許會多一些平靜，多一些刻骨銘心的記憶。北方的冬天，到底會是什麼樣子呢？

保送讀研的名額下來了，我在其中，同學們為我高興，然而我自己卻沒有多少喜悅， 這本來也在情理之中。前兩天在系辦裡看到同學們找工作的情況登記，他回北方去了，就是那個有藍天有冬雪的地方。其實這也在意料之中，我明白他不喜歡南方，他屬於北方。可是對於我來說，也許去北方看一看藍天，看一看草原和沙漠，只能是一個旅行的計劃，我也屬於南方。

前段時間為了考英語專業八級，盡忙著學習了，終於考完了閒下來了，卻不知道該做什麼，師妹每天忙忙碌碌看不到人影，聽說已經為她的愛情計劃做準備了，她挺幸福的。

今天晚上年級裡吃團圓飯，不知道為什麼我很不想去，但是別人能缺席我卻不能，我是生活總班，這是幾個月前就定好的工作日程。也罷，要面對的分別終究要面對。

2

天氣又熱了，女孩子們象夏日到處盛開的鮮花，這更像一個戀愛的季節，然而我們卻要畢業，要分別。校園裡每天上演的愛情悲劇有90%都屬於我們，即將畢業，告別學生時代的一群。有時候我會慶幸自己不是那些悲劇的主角，更多時候，我會後悔，如果有一段可以銘心的戀情，就算在這一刻分別，也會是一個異常美麗的回憶的吧，而我的回憶裡就缺少這一道最最亮麗的色彩。

常常見到進，在夏天裡她是最醒目的，永遠的「B&W」，永遠的黑與白，永遠的純潔與清爽，她不屬於這座南方花園，更像是北國冬天裡的一道彩虹，不很絢麗，卻絕對令人讚歎和愛慕。

她的確是那個樣子的，外語過了專業八級，年級裡保送讀最好專業的研究生，學校裡的優秀畢業生，市裡的三好學生、優秀黨員~~~~~~~ 一串串令人艷羨的成績背後，會是一顆怎樣的心呢？都說學習太好的女生不適合戀愛，但是我知道，在這個多雨的南方城市的一個春天的早晨，有一份柔情曾經屬於我們，雖然它的確是太短暫了，但是那份溫柔在一瞬間迸發出來的美麗卻是永恆的。

離別的鐘聲已經敲響，再見的歌聲也已經唱起，無奈的人們再怎麼難捨也只能靜靜地等待，既然分別早已注定，既然愛情只能萌牙，既然美麗已經銘記，那麼就讓它繼續永恆，就讓我永遠回憶吧。

晚上年級裡吃團圓飯，我本不想去，年級裡500個人，我認識的不足1/10，年級老師更是只知其名，對不上號，況且我是最怕分別的。但是，大學四年就要畢業了，我想我應該去做一個告別既然要重新開始，那麼就給自己一個結果，不管那個結果是什麼，我都要接受，再去開始另一段新的旅程。

3

團圓飯定在了清華酒樓的火鍋廳，這本是個以火鍋、炎熱和美女聞名的城市，在其他城市裡，流火的六月去吃火鍋是難以想像的，在這裡，火鍋店的生意卻一年四季常盛不衰。清華的火鍋不像它的裝潢那麼好，以前年級裡搞一些小規模的聚餐也在這裡吃過，但不知道為什麼其他總班都一定要訂在這裡。

終於飯前的準備工作告一段落，同學們陸陸續續開始來了，坐在臨街的窗邊上休息，下午的陽光柔柔地照過來，觸目所及，陽光斜斜地溫暖著一切。店裡空調的涼風微微拂過我的肩膀，像一股柔情穿過心房在身畔輕輕地流淌。外面肯定還是熱，陽光卻不那麼強烈了，街上的人多了起來，熙熙攘攘，我想起幾米作品裡的一句話：像大多數人一樣，一輩子生活在一起，卻從來都不相識。而我們相聚四年的同學就要各奔東西了，雖然裡面的大多數人我也不認識，但總有一種熟悉和親切，不相識是悲哀的，分別卻實在是傷感的。大學的四年我的確變了很多，變得敏感而多情，喜歡幾米《向左走，向右走》裡的淡淡哀傷，喜歡那個女孩在情人節夜晚看到枯樹上亮起燈後忍不住哭了的感覺。重慶的冬天沒有雪，沒有那麼冷，但是陰濕卻是一直摻透到心裡去的，找不到溫暖和陽光，並且重慶的冬天沒有葉終於落盡的眷戀與憂傷。也許在北方的冬天要更加震憾，在一片荒蕪、一片寒冷、一片潔白的天地裡迸發出來的愛情可以更加刻骨銘心吧？

聚餐的時間馬上到了，他怎麼還 不來呢？

4

他其實早就到了，這本不是他的習慣。他習慣走在中間，走在陰影裡不被人注意，但是今天，他卻例外地來早了，即將分別，和同學們多呆一刻，也會多一刻美好的回憶吧。

走進來的時候，同學們大都沒有來，有幾個同學是來幫著做準備工作的，面熟，但他不知道名字，只是大家見了都點頭微笑。這個炎熱的六月的下午，他們比任何一天都更加親切。

大廳裡很安靜，他遠遠看到她坐在臨街的窗戶邊上，他輕輕走到她背後不被注意的角落坐下來。太陽西斜了，正好斜斜地落在她的肩膀，襯著雪白的無袖Ｔ恤，肌膚像是透明的，冰雪一般晶瑩。她一手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什麼，在陽光沐浴下，卻是一幅絕美的風景，更像是一幅朦朧的油畫。他忽然產生一種眷戀，忽然在這一刻，他喜歡上這個城市。

幾台空調強勁地吹著，涼風拂過他的脖頸，他感覺有些涼意，看看她單薄的身軀，他忍不住想走過去提醒她小心著涼。可是他明白，就算他心中的憂傷有多麼不可遏止，他現在也絕不能改用另一種姿態去面對，那些誓言也好、羞怯也好、渴望也好，就讓它在胸膛裡沸騰，他喜歡那種灼痛的感覺，美麗，並且絕望。

５

我看到他了，室友喊我的時候，我回過頭去，他就靜靜坐在我身後不遠的角落，好像已經來了很久。我心裡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他是那種可以讓人平靜，讓人覺得踏實的人，像一塊沉默的石頭，累了你可以靠著他休息，傷心的時候，你可以對他傾訴。當然，那個可以靠著他，對他傾訴的人不會是我。

同學們來得多了，我也開始忙碌。安排每個班的同學就座，迎接老師等等。終於老師致辭完畢，晚宴開始了，我也可以坐下來，卻是沒有一點味口。他坐在遠處，和他的室友們在一起，有些反常，大口喝酒，和同學們一些談笑，我不時去看他，他不停地喝酒，和每個同學都乾杯，我知道，年級裡５００個人，他認識的很可能不足１／１０，我也知道，他心裡其實充滿熱情，可是只在這最後分別的時候，才最接近他自己。

大廳中間的小舞台上，有酒樓安排的文藝節目，幾個女孩子在台上走來走去，同學們更多是在互相談笑，互相碰杯，那節目與此時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我趕快去跟經理說把節目取消。剩下的是同學們自己準備的節目，大家一起歡笑，一起歌唱。是多久以前有過這樣開心地相聚呢？即將分別，平日裡總班間的勾心鬥角，為了評優秀與獎學金的明爭暗鬥，同學之間的小小磨擦，全都在一碰杯的剎那煙消雲散了，這一刻，沒有磨擦沒有爭鬥也沒有恩怨，有的只是對四年共同生活的依依惜別。

６

不知道我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覺得每個同學都那麼親切。她總在我跟前飄來飄去，我喝了酒也不能走到她的身邊去跟她碰一杯酒。我知道如果真的喝了，我會沉醉不醒，我怕那一刻會再也把持不住，把所有的想法都傾吐出來。可是，明天就要分別了，今天還有必要嗎？

有同學在舞台上唱歌，《每天愛你多一些》，他說，其實每一天，我都愛你們更多一些。我忍不住想哭，生活中不是只有《紅塵有你》的無奈啊，為什麼不能早點說那一個字呢？總以為還有機會，總以為可以等待，在真正分別的時候才後悔，在那些個可以說愛的日子裡，為什麼沒有說。

同學們都喝多了，分別的時候只適合喝酒，古人也說：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忽然有個女同學哭了，我轉頭四顧，許多人都抱在一起，大家拍拍肩膀，互相擁抱，眼睛裡都閃爍著亮晶的淚光。我知道這是因為酒精的緣故，我也知道，正是酒精才讓大家藏在內心最深處的不捨與柔弱展露無疑。

有同學走過來和我擁抱，男的女的，很多我不知道名字和班級。我只知道在過去的四年裡，我們都是兄弟姐妹，都一起走過，可是明天就要各奔東西，離別後的生死、榮辱、悲歡、喜悅與哀愁都只能自己承受。我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麼多不捨，在這一刻，我才彷彿真正置身於這個大家庭裡。我站起身來，走過去一一和大家擁抱，我感覺到男同學火熱的心和女同學顫抖的肩，我的眼睛也開始模糊了。

７

他的臉因為喝酒而變得通紅，我知道他的愛與熱情也正在暢快地燃燒。這一刻的他，拋卻冷漠與孤傲，竟然是那麼可愛。他笑著與每個人碰杯，與每個人擁抱，我看見他眼裡有晶瑩的光亮，在這最後的時候，他真的為分別而難過。

他喝多了，腳步踉蹌，有幾回都差點摔倒，我幾次都忍不住想跑過去扶著他。他一路向這邊走過來，終於站在我的面前，微笑著望著我，「進？」他突然喊我的名字，我抬起頭來，就看到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透過酒精，我可以明白感受到他的眼神，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熱情撲面而來，我慌忙點頭，不由地反問：「鵬？」他爽朗地笑了。只在這一刻，我們才清楚地把握到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存在。

他拿起酒杯斟滿酒，示意要和我喝一杯，很少喝酒的我竟然沒有想到要拒絕。我們碰杯，他仰頭一飲而盡，然後微笑著望著我，我發現他的表情從未有過的哀傷，連那明亮的笑容都不能掩飾，我也一口喝完，只覺得苦，有一種傷心和著酒湧上心頭。他走上前來，我們像其他同學一樣擁抱，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四年裡有關他的所有印象在心頭電光火石一般閃過，我突然明白，從一開始自己就愛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可是那種感覺那麼虛幻，使我不由地害怕接近。這一刻，在他的懷抱裡，我感覺著他熱烈的心跳，灼熱的呼吸和強有力的臂膀，在他渾身酒氣中散發著的男子漢的氣息裡，我才感覺到實在，才那麼明晰地把握到我的愛。

可是，可是……

我看到自己的眼淚滴落在他的肩膀，我只能咬住嘴唇，握緊我的手。

８

有很多美麗的瞬間可以永恆，因為它在記憶裡刻下深深印跡，一生都無法磨滅。我知道今晚的一切，甚至我和她的每一次對視，她的每一個不經意飄向我的視線，都會被我牢牢記祝還有她身上香香的味道，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我知道自己喝多了，也許這樣才有勇氣向她走過去。沒有太多言語，只從對方的眼睛裡，我們都明白彼此的心中都有對方的位置。看著她閉著眼睛仰頭將一杯酒一飲而盡的時候，我哀傷地相哭，儘管如何去努力微笑，我知道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她清秀的面龐、瘦削的身軀、哀傷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讓我憐惜，即將分離，所有的關心甚至不能再用眼睛去傳遞，除了悄悄儲存，還能怎麼樣呢？

像其他同學一樣，我們很自然地擁抱，在她柔弱的肩膀上，我感覺到她熱烈的心跳，她微微的顫抖，甚至感覺到她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慢慢地握緊……，我想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痛哭一場，卻只能用手輕輕拍拍她的背。四年來每一次相逢，每一次錯過像電影一樣從心頭閃過，而每一天的思念突然都從心底洶湧而出。

我閉上眼睛，在心底輕輕地說聲：我愛你！你聽得見嗎？

９

霓虹閃爍，夜已經很深了，白天的暑氣終於慢慢散去。在這個多雨的南方城市，每天都有愛情發生，每夜都有愛情凋零，所幸明天總會有太陽出來，愛情走了，也會回來。

2002年6月底，他們是狂歡的一群，他們是馬上要畢業，即將要分離的一群。四年的風風雨雨，有過歡笑和淚水，有過傷痛和幸福，有過成功和失敗，也有過戀愛和分手……。只在畢業的時候才會明白，最值得把握的總被自己輕易錯過。也許這才是生活。

未來難以預料，走的最急的總是最美的時光，但是，我們都相信：夢想還在前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