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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出走後他打起「退堂鼓」

採訪人:張娜常立軍

採訪對像:小郁(化名)

年齡:26歲

學歷:本科

職業:會計

採訪地點:佳程酒店咖啡廳

他的妻子對他拳打腳踢

2000年秋天,我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了山東一家效益不錯的大型石油國企,負責單位的日常財務工作。雖說待遇不錯,但離家比較遠。由於初來乍到,我在單位上並沒有太多的朋友,我常常一個人漫步在空曠的原野上,有點孤獨,但更多的是茫然。

很快我認識了本單位綜合辦的輝,一個很有才氣的男人。愛好文學的我,經常在各類報刊上看到他的名字,慕名已久,沒想到我們在同一個單位。但輝的性格有些孤僻,除了文學之外幾乎沒有什麼愛好,快三十的人還待在一個小部門裡打發日子,婚姻問題也是前年托人介紹才勉強解決。聽說輝的老婆很凶悍粗暴,兩人關係很差。每月除了極少的生活費用外,他手頭經常連買煙的錢都沒有。每每輝向我傾訴著這些的時候,初涉世事的我對他充滿了同情,覺得似乎沒有比我更瞭解他的人了。

漸漸地我們相愛了。這是我第一次全身心地愛上一個男人,我感到幸福而眩暈。然而面對自己的初戀竟然是一個已婚男人的尷尬,我卻無法擺脫。也許愛就是這樣的東西,讓人無法抗拒。我只恨我們沒有早一點相遇,那樣或許一切可以輕鬆面對。

相愛的日子總是甜蜜,但對於未來,我們一樣的迷茫。不願面對的事情終於還是來了。

在一個我們共同值班的夜晚,輝的妻子帶著幾個人將我們堵在屋裡。輝的妻子只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惡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接著又是幾拳幾腳,彷彿要把心中所有的怒火都發洩到他身上。他咬著牙一聲不吭地默默忍受著。

一同趕來的家人也走過來對輝拳腳相加,可輝就是不爭辯,更不反抗。我實在看不下去,跑過去緊緊抱著他,任憑拳腳和斥罵無情地落在自己身上。

也許是輝終於不忍心我也受到這份屈辱,他用力推開我,順手拿起宿舍的一個木凳向他們揮去……

大家都呆住了,沒想到他會有勇氣反抗。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僵住了,輝流著淚對她的妻子說:「這兩年來,我也算受夠了。你怎麼對我我都忍了,有事情我們可以解決,可你為什麼要帶這麼多人來羞辱我?!我要和你離婚!」

此話一出,輝的妻子也呆住了,半天才惡狠狠地說:「好,離就離,我現在就去打報告。」她說完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去,她的家人也隨她而去了,只留下我們兩個人淚眼相對。

輝看著我,傷心地說:「你知道嗎?我和她之間就是這樣的情形。平時不論大小事,都是這樣解決問題的。她是那種簡單粗暴的人,根本不會想到為事情的解決留一點點的餘地。」

我問他以後我們怎麼辦?輝說他一定會盡力去離婚,然後和我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我含著淚點頭,我知道他說話出自真心。我相信這個懦弱的男人會為了愛情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氣。

沒有任何告別,我們來了廣州

只是第二天發生的事情,仍然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第二天,形容憔悴的我照常去上班。單位門口的公告欄前圍滿了人,我無心管他人的事,便低著頭到財務室去了。

坐下來才發現桌上放著幾張打印紙,紙上的文字讓我立刻感覺天旋地轉。原來輝的妻子將我和輝的事情大肆渲染之後連夜打印了出來,上班的時候分發給單位裡的人並張貼在單位的公告欄裡!更讓我羞愧的是,她還複印了輝的日記公之於眾,那上面很詳細地寫了我們相愛的過程,以及兩人在一起纏綿的細節。

我含著淚去找輝,他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而且單位領導已經找他談過話,批評他影響了單位的形象。輝的情緒看起來極度憤懣:「我們走!永遠離開這個鬼地方!」

「好,我跟你走!我們現在就走。」我哭著回答。我知道這種羞辱將使我們永遠無法在這裡抬起頭來做人。離開,是惟一的選擇。

輝的老婆對他好像也心灰意冷了,主動遞交了離婚報告,以輝有婚外戀為由,要求分得房子及存款等大部份財產。輝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了他,離婚手續順利地辦下來了。幾天後,我們匆匆收拾完行裝,沒有和任何人告別,悄悄地踏上了去廣州的旅途。

南方都市的繁華讓我們逃離了曾經有過的羞辱與痛苦。起初的幾天,我們盡情地在這個城市揮灑著我們的快樂,鬱悶了太久的心像飛出籠中的囚鳥。

快樂過後畢竟還要面對生活,北方我們已經無法回去。而我們身上又沒有帶多少錢,重新尋找工作成了當務之急。經過一番奔波,輝的朋友介紹他去了一家廣告公司做文案。而我去了一個不算太大的貿易公司做會計工作。雖然收入都不是太多,但我們依然在市區租了一個很小的房子,這裡成了我們簡陋而溫馨的二人世界。我相信我們會在這個遠離北方的城市裡幸福地生活下去,逐漸忘卻那些讓我們傷心的往事。

不到半年,他打起了退堂鼓

幾個月下來,輝的工作開展得並不順利。老闆總說他的文案思路僵化,而輝經常在回家後默默地一個人抽煙。我知道他在機關單位待得太久,而且性格孤僻,一時很難適應廣州這種充滿競爭壓力的城市。

我不停地安慰著輝,希望他能夠振作起來面對新生活。而輝的意志卻一天天的消沉起來。

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回到我們租住的房子,發現輝已經比我早回來了。他的精神好像好了很多。他略帶尷尬地笑對我說:「你回來了?我想和你說點事情。」

「怎麼了?」我突然感覺今天的氣氛很奇怪。

「哦,我是想和你說咱們單位的領導給我打電話了。他說,他們現在還繼續保留著我們的崗位,如果想回去的話,還是可以的。你知道我們當時並沒有辦理正式的離職手續,而廣州這種競爭壓力這麼大的城市也許並不適合我們。」

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我相約遠走天涯的男人,在不到半年的時間裡就打起了退堂鼓,而且是要如此顏面無存地回到那個給過我們無數羞辱的城市,那個流言蜚語可以壓得我抬不起頭來的單位!還沒聽他講完,我的眼淚就嘩嘩地流了下來。

看到我的淚水,輝有些手足無措,強顏歡笑地對我說:「我又沒說真的回去,逗你玩呢!別哭,別哭……」那一刻我能感覺到,他的話是多麼言不由衷。

接下來輝還是沒能找到如意的工作,脾氣也變得暴躁起來,不再對我百依百順。終於有一天,當他又一次跟原單位領導通過電話之後,我幾乎是咆哮著將他的手機摔在地上:「你走吧,回那個曾經帶給我們無數屈辱和痛苦的地方去吧!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輝沒有回答。自己一個人跑到陽台上,默默地抽煙。

我終於明白這個內心脆弱的男人永遠不可能真正給我一個可以遮風擋雨溫暖的家!

一夜無語。傷心迷茫中我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輝已不見。只有一封簡短的信,其大意是:他回原單位去了,他覺得生存問題好像比尊嚴問題更實際一些。勸我也好好想想,如果想通了,就給他打電話,他會接我回去。

我苦笑著將信慢慢撕碎,扔到垃圾桶裡。

一個星期後,我辭去了在廣州的工作,一個人來到長沙。在同學的幫助下我找了一份新工作,開始了新的生活。工作進展得非常順利,幾年過去,我已經在長沙有了屬於自己的立足之地。只是在每個回首往事的瞬間,總會有莫名的哀傷湧上心頭。

編後語:有句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愛情更如是。一個是默默忍受著不幸婚姻無力反抗的人,即使外界壓力迫使出走,最後還是為了生存縮回了頭。一個敢愛敢恨,將尊嚴視為生命不願妥協的女子。從某種程度上,輝能有之前的婚姻,恰恰說明他們不是一路人。說到底,愛情也是「勇敢人的遊戲」,沒有勇氣對抗相愛後接踵而來的種種問題,愛情遲早會讓位給苛刻的現實。生存和尊嚴,誰比誰重要?每個人都在自己性格的層面上選擇讓自己痛苦更少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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