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那低頭間的溫柔

葉和敏是高中同學，敏被確診患了血癌時他們才上高二。那時電視裡才播過日本電視劇《血凝》，對這出發生在自已身邊的悲劇，敏的同學們傾注了他們的全部熱情。他們在校園裡貼出倡議書，設立募捐箱，自發地為敏籌集治病所需的高額醫藥費。葉的名字從這個時候開始和敏一同引起人們的關注，因為他曾帶著同學們募集的錢四處奔波，為敏尋找那種昂首而稀少的進口藥。

後來，人們才明白，葉早已悄悄喜歡上了敏，他以自已的行動向敏表白這份感情的存在。那時早戀還是一個敏感而嚴肅的話題，但對葉和敏，那些一貫認真的老師們以他們的善良之心寬容相待，使他們成為學校裡唯一被公開默認的一對。

很難說如果沒有敏的存在，葉是否會像他那些優秀的同學一樣，遠渡重洋到彼岸深造，或成為這個社會的精英分子。所有這一切推測不是毫無根據的，葉在這座城市的這所重點中學的班級裡，無論從老師還是同學的角度來評價，都配得上出色這個詞。但葉最終只上了本市的一所高校，當然這是為了能照顧到敏。從此敏成為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有一陣女孩子中風靡起用掛歷折紙錢包，敏雖躺在病床上卻心靈手巧，會折大大小小各式漂亮的錢包。葉向班裡的每一個同學要來掛歷，讓敏折好，作為最好的禮物送給他們。後來，敏迷上了鑰匙鏈，葉又跑遍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搜集各種新穎特別的鑰匙鏈，一如他當年為敏求藥那般執著。

敏的家住在郊區，每天上醫院理療極不方便。不知道葉是如何說服他們雙方父母的，反正他最終把敏接到了自己家中，從此擔負起照料的重任。葉以純真的愛與死神爭奪敏年輕的生命，有一段時間，他們似乎就要贏了，敏的病情得到控制，並開始好轉。附近的人常可以在綠蔭遮蔽的馬路上看到他們手牽手的身影，敏蒼白的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紅暈，原本美麗的面容因為愛情而愈發的明媚動人，嬌俏地依偎在葉高大英挺的身邊，猶如一對壁人，更讓人為他們美好而不幸的愛情歎息。

敏的病情是突然惡化的，那時他們正準備結婚，滿懷希望地憧憬未來的甜蜜。關於敏逝去時的情形有許多傳說，最蒼涼也是流傳最廣的一種，是敏那天忽然對葉說，我好久沒有吃蘋果了，我多想再聞聞蘋果的香味兒，你能給我拿一個蘋果來嗎？那是蘋果剛上市的季節，葉在醫院門口的小攤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堆，依然是青澀的。他讓小販稱了一大袋，又挑了一個拿在手裡，想聞聞有沒有敏要的香味兒。這時候，他的手突然一抖，那只蘋果掉在地上，向馬路對面滾去，離他越來越遠。葉整個人彷彿被猛擊了一掌，一下子清醒，他丟下錢，抱著那袋蘋果，以最快的速度向敏的病房衝去，當他終於穿過那些樓梯和長廊回到敏的床前，敏已經永遠閉上了她那雙曾經充滿深情的眼睛。葉跪在敏的床前嚎啕大哭，懷裡的蘋果散落了一地。

葉久久不能從悲痛裡復原。他像那個被狼咬死了兒子的祥林嫂，對每一個前來勸慰的朋友反覆念叨：如果我不去買蘋果，就不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走，我怎麼能夠不在她身邊？怎麼能夠？敏的葬禮因此拖了一段時間才舉行，參加葬禮的人們驚訝的發現，在敏的靈柩邊擺滿了鮮紅的玫瑰，多得讓人懷疑是否整座城市的玫瑰都聚集在這裡了。他們猜得出這是葉所為。只是，他們沒有猜到葉會身穿一套同樣鮮紅的西裝出現在葬禮上。在眾多震驚的目光中，葉緩緩走來，神態安祥。他把一場葬禮變成了婚禮，敏，是他永遠最愛的新娘。

可以想像這一驚駭之舉是怎樣迅速地傳遍這座城市，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傳奇。然而，這並非這個故事的結局，十天之後，更大的悲劇在人們的面前上演，葉在那個淒風暴雨之夜割斷了自已手腕上的動脈，用鮮血和生命祭奠了他和敏的這段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