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撫過了她腳上日積月累的舊傷。以後，要穿合腳的鞋。

現在，莫青可真的是一個人了。

好馬不吃回頭草，這個理論卻倒行逆施。那個說要捧她在手心裡，當著所有人的面，親吻她，給她戴上婚戒的男人，卻要做壞馬。他說，前女友更適合他。她狠狠地在訣別之時，湊近男友耳邊，「你的前女友，長得像鬼一樣。」

半夜回家，莫青上了購物網。她對鞋子有近乎病態的熱愛，蝸居裡堆了80多雙各種款式的寶貝鞋子。一家叫「深海紀顏心」的店舖吸引了她的注意。

「『夜魅擁抱』有36碼沒？」「不好意思啊，這個鞋哥哥不賣。」「為什麼？」「主人難覓啊！人要有氣質，腳要光滑漂亮……」「不賣你掛出來幹嘛？掛出來就是商品，是商品就得交易，交易就要賣，賣就得賣給我。」「你的邏輯嚴密得讓我無法拒絕。呃……量一下你的腳丫子多長。你多高啊？」「稍等。23厘米……咦，我多高關腳丫子什麼事？160怎麼了？」「天，你這麼矮，腳板還這麼大１這個變態男居然倒叫起天來。

莫青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這雙鞋子，純黑細滑的皮質，優雅流暢的細高跟，鏤空鞋麵點綴著兩顆閃爍的石頭，小巧精緻的帶子舒適地挽了兩圈。美鞋當前，忍了！敲過去單位地址。

次日。「莫青，有包裹。」前台輕聲示意她過去。鞋子？

走過去，莫青立刻覺得眼前堵得慌。一根「柱子」立在他面前，保守估計身高185。這人自稱鞋店員工，說付款給他就行。

莫青拿著盒子微笑道謝想回座位，「柱子」突然一把扯住她白襯衣下擺，「小姐，你試試這個鞋子，不合適我拿回去換。」他音驚四座，還沒完沒了：「你們這個樓好高，我還上錯了高層電梯，結果想在30樓下了再走樓梯下到28層，30樓原來是空的呀！我出電梯了還硬沒找到樓梯口，電梯按鈕怎麼那層沒有呢，還好正好有物管上這層來了，不然我還真困住了呢……」

莫青想順手抓團打印紙塞他嘴巴，「出來說１得把這個穿破牛仔褲拖鞋的神仙趕緊送走。

「謝謝，電梯出門右轉，不送了拜拜。」

莫青回家穿上這雙鞋子，很漂亮，也很……不合腳。

「深海大猩猩，鞋子不錯。」「深海紀顏心」，被莫青主觀地稱做了個陸海不分的名號。

「小了吧？還趕我走不樂意試。給你送雙37的過去吧。」

呃……送貨的人是他？

莫青想拒絕，他哪裡會懂，她的鞋，不需要合腳……但總不能一直這樣吧？「好，換吧。」

她後悔了。這人送來鞋後跟上她，要求蹭飯。

「我去吃鐵板魷魚，你跟著我。」這個人還是穿拖鞋、領子皺皺的T恤，吧嗒吧嗒晃悠在穿著整潔套裙的莫青身旁，莫青覺得腦袋痛：搖曳多姿的莫青旁邊怎麼跟了個邋遢鬼？

莫青自顧自地開吃。對面的猩猩卻笑意盎然，興致勃勃地看著她的吃相，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不時露出好看的酒窩，細眉細眼。這個清秀的女子，他倒願意盡可能延長和她在一起的時間。

耷拉的頭髮，微胖的臉，小小的眼睛讓人感覺總是深深地笑，什麼內容？看不出來。唉，成熟滄桑有味道，統統不靠邊，土不啦嘰的，怎入我莫青法眼？

「你吃這麼多魷魚，吸盤長出來了沒？」

「噗!」無數次使用「噴飯」這個詞語，今天來了真人show。莫青是真的被嗆住了，對面的元兇瞪著綠豆眼睛，無辜地扯起衣裳，「你得幫我洗衣服了。」

晚上他送她到她家樓下後，猩猩忽然脫下被莫青噴過魷魚的衣裳塞給她示意讓她洗，接著就溜得沒影了。

莫青咬牙切齒地搓著衣服，這猩猩越發得寸進尺。

門鈴響。莫青堵在門口，「給你！慢走１

仗著身高優勢，猩猩目光越過莫青頭頂，朝屋裡張望，「不請我進去坐坐？」說著當莫青不存在自顧自脫鞋往屋裡鑽。莫青臉都綠了！

她回頭，見那猩猩湊在臥室門口的鞋架上使勁看。

「看什麼看？！你賣鞋子的還沒見過鞋子？」莫青惡狠狠地。

「姑娘別生氣。」土猩猩煞有介事轉身拿起一隻鞋子，「想讓它們更漂亮嗎？」

此后土猩猩每日必到莫青香居，帶來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和花花綠綠的小玩意兒。

鞋帶加上各種各樣晶瑩的飾物；鞋面繪上莫青看都看不懂卻異常漂亮的圖案……莫青傻愣愣地看著他一邊鬧騰，一邊變戲法似地搗鼓她的鞋子。這猩猩還真有兩把刷子！莫青在一夜之間成了她們公司靚鞋時尚風標，不禁越來越歡迎此猩猩的拜訪了。

這天她在看電視，感覺奇怪，今天這傢伙怎麼這麼安靜？莫青踱來踱去，感覺氣氛有點異常。他捧著那雙她在他那兒買的「夜魅擁抱」，坐在小凳子上，眼都不眨一下。

然後開始在上面刻紋，一點一點，細密的汗珠滲在了額頭上。莫青看得莫名其妙，但又不想打擾，他那專注的樣子難得一見嘛！她輕輕蹲在旁邊，手探過去，「我，我幫你擦擦……」

土猩猩忽然抬頭，她趕緊縮手。他朝她瞇瞇眼。「開路，去廁所！尿與靈感俱來，憋不住了。」

看著他忽又嬉皮笑臉的樣子，莫青覺得自己從天堂掉入地獄。

剛有點感覺……他，又原形畢露了。

用來沉睡的精力還是所剩無幾。莫青繼續失眠著， 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回憶。

「喂，陪我聊聊，睡不著。」

「怎麼了，小丫頭。失戀了？」

她蜷縮在床上，抱著聽筒，把自己從小到大的戀愛經歷都說了個遍，中間還小小地哭了一下。

「你知道我為什麼無所謂鞋子夾腳與否嗎？你知道從那之後，我的鞋子為何總是小一碼？我不扮小腳，我用看似無所謂的疼痛，來替代心裡的痛，明白嗎？就像每走一步，就痛一下，乾脆但是無止境。」

「嗯……我瞭解了。累了吧？我給你放曲子聽。」

莫青真的就沒有再說話，只是聽著電話那頭的音樂，好像是一首海洋的樂曲，莫青覺著身邊逐漸堆積了越來越多的泡泡，涼颼颼，甜膩膩。

「睡著了嗎？」這邊已經沒了聲兒。

好久沒有蹦著起床了。大學的時候，總覺自己青春無敵，每日清晨大吼一聲，以示活力無限。此時，莫青對著鏡子刷牙，微笑：我莫青又活過來了。

「您所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請在嘀聲後留言。」一連數日，莫青都找不到那只深海大猩猩。該死，知道嗎？我有點想念你。

一周了，深海大猩猩依舊沒有絲毫消息。

明天的發佈會，莫青所在雜誌社是承辦單位之一，得去裝模作樣了。

人很多。莫青躲在一個角落百無聊賴地吃著點心，看周圍的人舉杯，來來往往。

「嘿，這裡沒有魷魚，不自在？」莫青嚇了一大跳，背後冒出來的人，竟是猩猩！

「你怎麼在這裡？１莫青壓低聲音驚叫，手抖，果盤差點應聲落地。

「和你一樣唄，來接客。」

莫青又感覺到頭痛了，示意他小聲點。不過，不得不承認，此時眼前這個男人如脫胎換骨般：黑色的西服，灰色的條紋襯衫，頭髮梳得飄逸有型，偶爾流露深邃的眼神，讓莫青覺得，一個男人應該有的魅力，他全有了。這個人是誰？！

儀式終於開始。冗長的發言後，本世紀最大的騙局誕生！可恨啊，此時站在台上的男人，剛才還在她背後。他被主持人介紹是這個品牌鞋子的設計師兼片區代理。

莫青嘴還沒合攏，他款款走到莫青身邊，伸出手，「尊貴的丫頭，要請你代勞了？」

他貼近她的耳朵：「別緊張，你只是客串。不過話說回來，本就沒什麼姿色，也沒什麼好緊張的是不是。」莫青微笑著，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他居然翻白眼，儘管背朝台下，難道他忘記台旁還有個司儀？！

他轉過身，拿出兩條精緻的皮質小帶，那上面，有和莫青腳上的「夜魅擁抱」一樣的紋。

他單腿蹲下，繫在了莫青的腳上。

他盯著她的腳，3秒鐘。以旁人不易覺察的順帶動作，伸手撫過莫青的前腳背。她低頭看見，淺口鞋的鞋口邊沿處，隱約可見那紅紅的，被那些不合腳的鞋子磨出的印記。他撫過了她腳上日積月累的舊傷。

目光交錯。「以後，穿合腳的鞋，別痛了。」

台前焰火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