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照顧妻子的保姆

那天，我收到老劉的一封信，信不長，字跡工整，內容簡潔，信中說：「……本來我不想拋頭露面，畢竟這件事屬於個人隱私，況且我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除了自己要面子，顧忌名譽，當然也不願意給兒女添亂、找麻煩。所以，我一直試圖自己解決。如果我自己能夠理清楚頭緒，我是絕對不會將它透露出去的。可是我無力自行解決，心裡憋著很難受，思想鬥爭了很久，我決定找你一吐為快。」我按照信中所留的電話回復，老劉如約而至。

我祖籍是本地的，但是，我有將近50年的時間都沒有在這裡度過，已經很不習慣這裡的生活了。但是我終於還是選擇了回來，這既是因為傳統觀念中的葉落歸根，當然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為了躲避和逃避自己的感情、心中的愧疚以及周圍的議論等等。今天，我要說的正是這件事。

我原本有一個還算和睦、穩定的家庭。妻子是我的結髮妻子，倆人結婚整整40年，養育了一子二女共三個孩子。我和妻子是別人介紹認識的，不完全屬於自由戀愛，這在那個年代也屬於很正常的事。認識不到半年，沒有見過幾次面就結婚了。那時結婚很簡單，只要倆人出身般配，條件看上去相當就行了。哪裡像現在，首先是愛情，還要看彼此的興趣、性格等等諸多因素。我妻子沒有多少文化，但人善良老實，對我和孩子以及家庭也是盡心盡力。不過，她和我性格差異很大，她是個慢性子，不利索，甚至很邋遢。倆人在一起，有時難免產生矛盾。但是誰能沒有缺點？

況且在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就是沒有多少愛情，但還是有一定感情和親情的。60歲時，妻子突然中風造成半身癱瘓，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我也60了，身體不是很好，平時都是妻子照顧我。面對突然的變故，該怎麼辦？當時，大女兒一家在國外定居，因為路途遙遠，一兩年才能見一次面。老二是兒子，和媳婦倆人都是搞科研的，一心都撲在事業上，特別忙，平時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事情。小女兒原本和我們最親近，只是她離婚後事業不順，壓力大，脾氣越來越壞，讓她來照顧我倆的生活也不現實。後來，全家人商量之後，決定雇一個保姆。就這樣，阿英走進我們的家庭。我萬萬沒有想到，阿英會讓我的生活和家庭發生巨大的變化。

阿英來自南方一個偏僻的農村，當時她還不到40歲，和我大女兒年齡差不多。阿英話不多，但是特別勤快、能幹，每天從早忙到晚，把躺在床上的妻子照顧得非常周到，她定時為她翻身，不時地按摩，每天還抽空陪我妻子說話。生病之後，妻子情緒一直不太穩定，經常莫名其妙地發脾氣，可是自從阿英來了之後，妻子一天天變得溫和了，情緒也日漸穩定。偶爾，妻子會拉住阿英的手，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我可以從她的眼神和口型，看出她是想表達對阿英的感激。除了照顧妻子，阿英還把我們這個家管理得井井有條。

我甚至覺得，我們這個家從來沒有像阿英來了之後這麼乾淨、整潔和溫馨。其實，不光是我和妻子非常滿意，兒子和女兒也感覺阿英很不錯。兒子每次回家都會說這下他放心了，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大女兒也經常從國外打電話過來，讓我們好好珍惜阿英，說不要吝惜錢，除了工資，偶爾還應該給阿英一些獎勵。小女兒更是經常誇阿英：「英姐，我媽多虧了你，真的謝謝你。」小女兒和阿英關係很好，經常可以看到她倆說笑聊天。我們周圍的鄰居也時常誇阿英，他們對我說，「你和老伴真是命好，遇到這麼好的保姆。現在像阿英這樣的保姆，真的是打著燈籠也找不來」！的確，我們全家都十分感激阿英，而且漸漸地把她當成了自己家裡人。

記得阿英到我家不久，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麼離開家鄉到外面來工作，因為我偶爾發現她一個人在房間裡悄悄抹眼淚，而且平時她的神情看上去總是挺憂鬱的。當時她面露難色，支吾了半天也沒有回答。我感覺她好像有什麼難言的心事。半個月後的一天，她卻主動開口說她和丈夫離婚了，孩子也被帶走了。為了生存，也是為了離開那個傷心的地方，她才選擇背井離鄉出外打工的。阿英的遭遇讓我的心不由一緊，除了同情、憐憫，對她又多了一份關心。而且在生活上，我逐漸對她也越來越依戀———只要一看到她，心裡就特別踏實，有時就想和她聊聊天、聽聽她的聲音。過去，妻子一個多星期才給我換一次衣服，而且洗了之後從不拉平、熨展，穿在身上皺皺巴巴的。自從阿英來了之後，我身上的衣服總是乾乾淨淨、平平展展的，人看上去也精神了很多。妻子不會織毛活，過去我穿的毛衣都是請別人織。

後來條件好了，就買成衣。阿英的毛活織得又快又好，我把她織的毛衣穿在身上，很多人都誇比買的還好看呢。阿英做的飯很好吃，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逐步開始講究葷素搭配、粗細糧混合吃了。周圍的鄰居都說我胖了，臉色紅潤了，年輕了。阿英雖然沒有什麼文化，但絕對是個聰明人，幹啥都能幹好，學啥都能學會。起初，她種花是我教的，到後來她栽的花就是院子裡最好的，惹得好多鄰居來我家參觀取經。我喜歡寫毛筆字，阿英總是提前把墨研好，紙鋪好。我寫好了字，總喜歡讓她評價。過去，妻子總說我寫字是浪費時間瞎胡搞……仔細想想，活了這麼大歲數，直到阿英走進我們家，我好像才活出些滋味和樂趣了。

老話說得對，「日久生情」，不瞞你說，具體也說不上是什麼時間，反正，我漸漸地對阿英產生了很異樣的感情。起初，我暗自吃了一驚！我知道自己不應該，也不道德。我一直在想，怎麼會這樣？是因為阿英給我的生活帶來了許多樂趣，甚至說是陽光和幸福嗎？我很感激和依戀她。除此之外，我想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人是需要感情需要交流的。妻子常年臥床且語言含糊不清，我沒辦法和她交流溝通，更不要說男女之間的溫存和愛撫了。而我並不算太老，還有許多的渴望。況且，孤男寡女在一起時間長了，難免有感情……但是，我還是有理智的，畢竟這麼大年紀的人了，做事不會太衝動，更不會冒險去幹違背道德的事。我將對阿英的好感和渴望深深埋在心底。

去年底，妻子因為很多器官的衰竭，終於離開了人世。她走的時候還算安詳，大夫也說像她這樣的病情能夠活這麼多年實在不容易。我和兒女都明白，這其中少不了阿英精心照顧的功勞，兒女們對阿英說了無數感激的話。送走妻子的第二天，阿英說她也該走了，可是我心裡有太多的不捨，還想到將來生活中會出現的太多的不適應。而且，埋藏在心中很久的情感也終於爆發了。我挽留她說：「這個家離不開你，你就別走了。」阿英面露難色，她說：「我也不想走，可是我再留下就不合適了。」從阿英平時的言談舉止以及眼神中，我也明白她對我是有意的。

於是我終於鼓足勇氣，第一次拉起她的手，對她說：「如果你對我也滿意，咱倆就一起過吧！」阿英沒有回答我，她的表情很複雜，有欣喜有為難，她說：「這樣別人恐怕要說閒話的。」我告訴她先在家裡待著，不要太擔心，慢慢再想辦法。果然不出所料，很快，我就發現鄰居跟我說話時的腔調怪怪的，有人說：「老伴走了，你一點也不寂寞吧。家裡有人陪嘛。」甚至有熟人開玩笑說我交上桃花運了，找了一個年輕的老伴。還有人悄悄提醒我：「你可要小心！現在有些年輕女人壞得很，為了錢財不惜和年歲大很多的人結婚。得逞之後就離婚。弄不好阿英就是這樣的人。」這話我當然不相信，阿英不可能是這樣的人！我不能讓她背上這樣的惡名！可是，又怎麼樣才能證明給大家呢？周圍的議論已經讓我很難堪很疲憊，沒有想到，女兒和兒子的態度更是雪上加霜。之前，我曾經想過慢慢地、一點點地把我和阿英的事告訴孩子們。

可是，不知是不是兒女們聽說了什麼，有一天兒子回家對我說：「爸，你搬到我那裡去祝以後，你就和我們住一起吧！」女兒的態度更直接：「爸，叫阿英走吧，她現在再待在家裡不合適了。反正我是一個人，我搬回來和你一起祝」兒女的話把我想說的話一下子就堵了回去。我該怎麼辦？我挺害怕讓兒女為難，更害怕與他們反目。兒女的話已經流露出不希望我再婚的意思，我已經是60多的人了，最後落個眾叛親離，那也太慘了。還有，來自周圍的議論、眼神讓我實在無力承受！我一直都很要面子，我覺得人活得就是面子和尊嚴。當然，我更不想讓阿英受到任何的誤解和非議，諸如「倆人已經暗中好了很多年」「老伴實際上是被氣死的」「阿英就是為了圖謀錢財」等等……

好幾個晚上，我幾乎沒有合眼，思來想去，我想我只能放棄這段感情了，反正我也老了，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就別弄得驚天動地、眾叛親離了。於是，戀戀不捨地送走了阿英，那場面真的就如同生離死別一般。我不願意再去回憶。之後，我獨自回到了故鄉。但是這段日子我的心一直很難受，而且總有魂不附體、無精打采的感覺。我知道我非常想念阿英，我怎麼都忘不了她！可是，不忘記又能怎樣？生活就是這麼無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