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說明:請輸入查詢關鍵詞,例如:情書大全
一塊突兀的巨石上,默默地站立著一個黑衣黑髮的女人。
山澗,林濤,流雲,飛霧。
一切都在她的腳下,她端莊地鎮定了一下,理了理被風吹散的頭髮。在做好了一切她認為該做的一切後,朝著崖端走去。忽然,一股迴旋的風浪,把她推的晃了一晃。她停了下來,不能這樣慌亂地去另一個世界報到,那樣,他們會笑話我膽小的。要從容,要像一塊山石那樣毫無擺動的落下。因為,那是自己選定的歸宿。於是,她停住了。
咦,這左手裡還拿著什麼東西?我不能把這個塵世間的任何東西帶過去,那裡是純潔的,一片潔白。不能讓一點不乾淨的東西去玷污。把它扔掉!她把那東西舉了起來,原來是一封厚厚的信。……。把它扔掉吧,我不稀罕這塵世間的任何東西。於是,她又把它高高地舉起,忽然,信封的背面一行有力的大字跳入她的眼簾:
姑娘,請留步!
嘿,留步,她淡淡地把嘴一勾,一絲冷笑掛了上去。不用看,又是一個多餘的說客。哼,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女人,也都可惡,這個世界沒有一個好的,唯獨孤獨的自己——嘿,好吧!既然你趕來為我餞行,那就不客氣了,讓我在神靈面前把你這陌生的嘴臉徹底地撕開,然後,再帶著最後的勝利,最後的笑容,去輕輕地叩響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於是,信在他的手中慢慢地舒展開來:
孤獨梅女士:請允許我按你信中的落款這樣稱呼你,因為,我並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
一個偶然的機會,使我與你相識,你在晚報上的那封絕命的長書把我深深地震撼。沒想到一個歌舞團的舞後,竟能選擇跳崖那種荒唐的舉動。我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一躍而起,離開了等了三個多鐘頭才挨著的理發椅,帶著一臉的肥皂沫。任理發員的驚呼,任顧客們的驚訝!我要立即回去,為你——一個生活中的絕望者,趕寫一封慰藉的信……
孤獨梅女士:
真是不可理解,你一個正值青春妙齡的女子,僅僅因為愛情上的受騙失足,就去選擇那條路,那條只有弱者才肯步塵的路……
你說,你準備在千山好好修行幾日,然後,就——
我想這一封長信還是有可能趕在你邁出那最後的一步之前趕到的。我借用了飛機的郵速……
在此,我想以一個生活中過來人的身份,以我的親身的遭遇,與你商榷一次人生的價值。我想你會從中得到一點什麼的……
我叫荊松,六四屆的北京美院的畢業生。二十年前的今天,帶著青春的理想,同一位女同胞來到邊遠山區的一個小鎮……
六六年的一場暴風驟雨,像沖滌一片落葉似的把我們捲進了時代的浪濤之中。
她叫洪梅,我的同班同學,一次迎春的聯歡晚會上,她看上了我這個「才華橫溢」的班長。(同學們和她都這麼吹我。)真是夢幻般的奇特。我不敢相信:我這個男生中最醜的「野鴨」怎能得到「小天鵝」的鍾情?
「可憐松,我愛你1
無名湖畔,她對我捧出了一顆少女的心。
我怔了一下,「可憐松,」嘿!她可真有意思,給我起了這麼一個「動聽」的名字。
謝謝你。我出口說了一句,可連我自己也不明白,那是在感謝她給起的名字呢,還是對她的愛而感動。
「梅,我實在有點不敢應允,我配的上你嗎?我的出身,我的家境……」
「你呀,真可憐1
「嘿,嘿……」
「你這個大才子,是不是瞧不起我,嫌我輕佻,可我對你卻是真心的呀。我是只月亮,而你卻是給我光亮的太陽。無論你走到哪裡,我都要跟你一輩子,我離不開你……真的——我離不開你……」
呵,無情的生活像一把利劍,在我們中間劃了一條長長的血痕,歲月的狂風吞食了我身上的枝葉,文革中,我落泊了,一個無形的巨石——「叛徒的孝子賢孫」,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此時,我多麼需要她能為我把「巨石」撬開一條縫,我要喘息,要申訴。然而,我失望了,就在我急切地盼望和等待中,她來了,可隨她而來的還有那個正在追求她的造反派司令,那個絡緦鬍子的大漢帶著一群天真無邪的學生,衝進了我的小黑屋。一陣瘋狂的棍棒,我,昏死了過去……
凶殘的狂風帶著刺耳的吼叫,從那破爛不堪的門縫裡拚命地往屋裡鑽。我,被驚醒了。我想活動一下那兩條麻木的腿,可剛一觸動,便是一陣鑽心的疼痛。我又一次昏了過去,忽然,一股恐懼的念頭湧進了我的腦海,我急忙睜開眼睛,藉著從窗外瀉進來的月光,我看到了一片血漬和兩條扭曲在一旁的腿。我試圖挪動一下,可那兩條腿竟沒有絲毫反映。藹—一聲慘叫,我的嘴唇咬破了。媽呀,我不能殘廢,不能殘廢!我才剛剛二十四歲呀-…
不知過了多久,我又被一陣更狂的寒風吹醒。呵,冬天!你為什麼這麼殘酷!我想哭,可淚水已流乾,我想叫,可又叫不出來,幾天沒進水米了,嗓子干的直冒煙。我絕望了,我在那悲慘的黑夜裡徹底的絕望了。忽然,一個念頭閃進我的腦海:死,死了算啦!
記得人們生來都把死看得非常恐懼,可我為什麼沒有這種感覺,死不是一件快事嗎?它要比這痛苦地活著好受一萬倍。死——死——,我反覆地喊著這個屬於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可這裡怎麼這麼空哇。小刀搜走了,褲帶抽去了,屋內空蕩蕩的只有一個躺在牆角的我,怎麼辦,撞牆,可牆壁是土坯壘的,呵!一件可以用來自殺的東西都沒有。天哪,她怎麼這麼狠毒!這麼沒有人性,僅僅為了從我口中撬出父親臨被綁架到台灣前埋下的那些金銀財寶,便連屬於我個人範疇內的死都給擄去了。我只好用那僅存的一點力氣,把胸膛上的衣服撕開,大喊了一聲,「寒風,你吹吧,你快些把我凍死好了……」
咦!我怎麼還沒死!一陣低沉的歌聲從遙遠的地方飄來:
誰雲松可憐,
默默斗冰寒,
頑強無媚骨,
千載伴青山。
呵!這不是自己那低沉、悲壯的嗓音嗎?呵!原來是幻覺,一場幻覺。我的眼前電影般地晃動著畢業前夕那次千山行的一個個畫面:
「松,快來看,這裡有你的名字。」
「去你的吧,這裡怎麼會有我的名字?」
「嘿,還真是的,誰雲松可憐,默默斗冰寒,頑強無媚骨,千載伴青山。嗯,這詩不錯,我把它記下來。」
「怎麼,還想鬥冰寒嗎?嘿!我的可憐松,別冒傻氣了。什麼無媚骨,全是那些吃飽飯沒事幹的文人們吹的。瞧,那松樹不已經彎下腰了嗎?」
「不,那只不過是被歲月的寒流欺凌的罷了,瞧,她的頭顱是高昂著的。」
……
「快來看,這寺廟裡還有這麼一個漂亮的道姑,她怎麼會到這兒呢?才二十來歲,年紀輕輕。「
「那是她的內心有什麼辛酸,想在這裡尋求解脫。」
……
「嘻,這夾扁石多有意思。」
「嘿,嘿!是有點意思,不過它本身就充滿了譏諷意味。瞧,別看她氣勢洶洶地把石縫吻合的那麼緊,可遊人們照樣從裡邊穿越而過,誰也沒有變成肉餅。「
……
嘿,天上雲,名字起的多玄,如果真的這樣,我們倆豈不都成了天外人了嗎?」
「是啊,這裡並不是地球上最高的地方,只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哎,可憐松,你說,我們若是從這裡一起跳下去,該是怎麼樣?」
「怪題,從這裡跳下去,那可真就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了。」
「那如果我有一天從這裡跳下去,你會來拉我嗎?」
「那當然,我會拚命把你拉住的,不過『小天鵝』的命運是不錯的,因為她有翅膀,有藍天……」
……
回憶把我從惡夢中喚醒,終於,我像千山頂上的那顆石縫裡的「可憐松」一樣,從那窮困的境遇中活了下來,而且還建立了一個新的美滿幸福的小家庭……
年輕的姑娘:請不要把生活看得太死了,人生本身就是一場拚搏,在它的面前,需要的是勇氣,不能氣餒,一切困難和痛苦都是暫時的,就像千山上的那個夾扁石一樣,它想把你夾扁,使你屈服。然而,只要你有必勝的信心,你便會從艱難的困境中擠過去的……
姑娘,我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妹妹。我一動筆就囉唆了這麼多,也不知對你那困惑的思想是否有所啟迪,但願我所講的一切沒有白說。我眼下還在廠工會裡做宣傳工作,倘若你肯從那人生的絕路口上回頭的話,我們還是可以繼續書信來往,以共同探索人生這個複雜的難題。
謹致
神安!
一個和你有過同命運的人
×月×日
一場溫暖的春雨,染綠了千山的溝溝壑壑,滿目的蒼松翠柏,滿目的流雲飛霧,啊!一個多麼美好的世界。
一張張滴滿淚水的信箋,從天上天的巨石上飄落下來,那上邊站立著一個滿目淚水的女人……
本文地址:http://www.shahaizi.com/wenzhang_yulu_3.php?id=1777&s=1192508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