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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第一次說愛我只有十六個月

我聽說,男女之間的純粹感情一般不會超過十八個月,以後只是慣性的責任和義務。他笑著說,就讓我們來證明這個理論的謬誤吧。我願意相信這樣的誓言,但是——

楊川是我哥哥的同事,30多歲的王老五,還不夠鑽石級。我們的公司在同一棟樓上。

最近他頻繁地約我出去吃飯,我正擔心他對我有了別樣的感情時,他解釋說,他愛上了他們公司裡一個年紀和我相仿的女生。由於對這個年齡段的女生不太瞭解,想從我這兒找點啟發。

晚上我如約來到附近的上島咖啡屋。他坐在我的對面,神色凝重,慢慢地抬起頭,像是終於鼓足了勇氣:「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我來不及掩飾,驚恐的表情一覽無餘。

他的臉隨即漲紅到了耳根,戲還是得演下去:「你看我這樣說可以嗎?」

我知道他是在試探我,我笑了:「至於那麼酸嗎?」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打來電話:「快去看中央三台的《同一首歌》,我們那個時代的老歌,多親切呀!」我轉到三台,屏幕上正在播張薔的《愛你在心口難開》。「你不知道,我們上中學時,大街小巷都飛揚著張薔的歌。」

我心裡忽地一熱,這也許是一個男人心底最珍藏最感動的東西,他希望來分享的人,一定也是他最喜歡的人。

上海的春天濕潤、寒冷。偶爾的晚上,看到戀人們互相牽手取暖,我便誇張地朝手心裡呵著熱氣,他卻沒有任何浪漫的表示。

曾經收到過他的只有三個字的短信「我恨你」,我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樣的念頭。後來才知道那天是愚人節,那麼那則短信的反意是「我愛你」呢還是「我不恨你」?我們象生長在東南亞的兩隻毫豬,誰都怕受傷,就這樣不遠不近的探索著最佳距離。正應了他喜歡的那句歌詞「愛你在心口難開」。

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了兩張上海電視台一檔娛樂節目的觀眾參與票。有出鏡的機會我哪能放過?而他偏又是一個比我還愛出風頭的人,在觀眾自願上台參與的遊戲中,他最踴躍。

主持人問他:「熊貓是屬於動物的哪一科?」

他頭一偏:「我想請我的女朋友幫我回答。」

敢情上去就是想搗亂,只有一個問題還推給台下的人。

主持人不急不躁,轉向觀眾搜尋楊川的女朋友。我不得不站起身,這個該死的楊川,以後誰還會追我呀?

節目結束後他說他是故意把這個機會留給我的,好讓我在電視上露一臉。其實我知道他的真正意圖是想霸佔我。事到如今,只好讓他撿個便宜了。

我穿白褲藍衫,或者素淡碎花的連衣裙,只是因為他說過那樣的我再加上晶瑩剔透的面容,滿是安祥與誘惑。像是寂寞的魚餌,換來的是更多男生的慇勤。我喜歡男生的示愛,是一種滿足,小女生的自私,即使我不喜歡他。

我開始逐漸熟悉他的瑣碎生活。他穿的鞋43碼,他的襯衣42號,他的生日8月3號。就連我不經意間哼出的曲子,也全是他喜歡的老歌。相戀的日子,好像一伸手就能觸到天堂。

我告訴他,日本的一家雜誌社說,男女之間的純粹感情一般不會超過十八個月,以後只是慣性的責任和義務。他笑著說,就讓我們來證明這個理論的謬誤吧。我願意相信這樣的誓言。

元月份,楊川被公司派往美國西雅圖學習半年。走之前,他去商店買了塊電子錶送給我,上面調著西雅圖當地時間。西雅圖,因了電影《西雅圖夜未眠》而充滿了柔情蜜意。多麼詩意的名字啊,我的思念也因此而生動起來。我們每個周都有兩次長談,先是用走之前我專門給他申請的信箱預約好時間,再去固定的聊天室,他是「湯姆·漢克斯」我是「梅格·瑞恩」。在因特網的世界裡,我們的語言毫無遮攔,恣意張揚。他在大洋彼岸告訴我,他是冷血型的人,一年四季手都是冰涼,所以不敢在冬天牽我的手。

情人節的夜晚,參加完同事的婚禮PARTY已經11點多鐘。出租車在上海複雜的高架橋上穿行,車裡放的是頹廢的王菲式音樂。城市就在我的腳下,我好像遠離了上海,離楊川更近了。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他的E-mail了,也找不到那個「湯姆·漢克斯」。遠處外灘上飄來了十二點的鐘聲,我一直等到新的一天開始。電話鈴響,是司機的。也許是她的丈夫或情人,說著些祝福的話,臉上漾滿了幸福。等她接完電話,我請她試著給我撥個電話。響了,我的手機沒有毛病啊!這才意識到,在這場遊戲中,我的投入已經遠遠超出了預算。

我不敢去碰酒吧曖昧的燈光,不敢看寒風中依偎的男女,不敢想愛情會輕易在時間與距離面前敗下陣來。華燈初上的晚上,我蜷縮在我們曾經的小屋裡,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西雅圖夜未眠》,感動於「未眠人」山姆對死去的妻子擱不下的情結。不知不覺中,我竟成了上海的「未眠人」。看看那只西雅圖時間的電子錶:23:52,我撥通他房間的電話。

「Hi,Jeniffespeaking。」像是《西雅圖夜未眠》中安妮慵懶的聲音。我心裡一驚,掛上電話,重撥。沒錯,是他的號碼呀!

他後來發來E-mail解釋說,一位哥們和他的女友在他那兒借住了一晚。其時我沒有在電話中說過一句話,如果他那晚不在旁邊,又怎麼知道是我打的電話呢?

我在他郵件的回復欄裡寫著,山姆,我沒有懷疑你,只是困惑為什麼這麼久沒有你的消息了。你真的忙到來不及寫一句問候的話嗎?我和我們的孩子都需要你的安慰。

一分鐘之後,我就後悔了。我是在威脅他嗎?我不需要這種沒自尊的愛。我試著用我的生日為密碼進入他的信箱,這個懶人竟然一直沒有更換我們最初設定的那個密碼。那封信還是黑體字,他沒有看過。我選中,刪除。意外地發現信箱裡最近一段時間滿是一個叫Jeniffe的來信。我想起來了,是那天晚上接電話的那個女孩子的名字。隨便打開一封,信上寫著她晚上可能回去很晚,讓楊川早點睡不用管她。

我退出信箱。他就那麼坦然地每天用我的生日為密碼進入信箱去收看另一個女人的信?我下意識地給他發了最後一封E-mail,提醒他把信箱的密碼換掉。

第二天,我去了醫院。早就聽說過墮胎的痛苦,我需要手術刀在我體內的肆虐,肉體的傷痛正好可以抵消掉精神的折磨。

我用自己攢了一年的假期去旅行。逃避也好,療傷也好,只是不想讓周圍熟悉的人看到我的憔悴。周莊、武夷山、黃山、蘇杭,本以為旅途是理順錯亂生活的最佳時機,然而車上的錄相跌巖起伏,讓你甚至來不及喘息。真是不假,這是一個沒有時間思想的社會。

逃不掉的是晚上,找不到麻木生活中驚心的刺激。午夜時分,睡不著覺,上網和一個叫「偷情人」的夜夜長聊。先是在公共聊天室,再是一對一的包廂。他其實沒有什麼吸引我的地方,只是因為他說他喜歡電影《卡薩布蘭卡》《西雅圖夜未眠》帶給人的那種浪漫情懷。我打開他發來的Flash網頁,《卡薩布蘭卡》那經典浪漫的曲子再一次讓我四肢無力:

IthoughtyoufellinlovewithmewatchingCasablanca.HoldinghandbeneaththepaddlefaninRick'scandlelitcafe……IguesstherearemanybrokenheartsinCasablanca.

回到上海,他要見我。我也有著想放縱一次的狠心,哪怕是錯誤,哪怕要付出代價,我不要再過這種沒有明天的生活。「偷情人」英岸通俗,上島咖啡濃得沒有了味道,大堂裡碰巧也是那曲《卡薩布蘭卡》。不知道是不是「偷情人」買通了鋼琴師。忽然想起了那個晚上,楊川坐在我的對面,神色凝重,慢慢地抬起頭,像是終於鼓足了勇氣:「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還有他的狡黠被識破後的尷尬。

我還是下不了決心,讓他陪我去做頭髮。上海三月的天氣還有些涼,在等待的時間裡,他攥住我的手,溫暖便鋪天蓋地地傳遍我的全身。震顫,是那種久違了的思念。

領他回我的小屋,一切都自自然然。我的唇應和他的急切,甘願溶化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成一汪清水。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我的身體都不願為他打開,不願為他綻放。女人的感情總是隨著身體走,原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忘了楊川,忘了他從前小心翼翼地試探,電視台裡的伎倆,互聯網上的熱情。沒辦法,我騙不了自己。事實上,就連我愛上新的男人也是因為跟他有關的《西雅圖夜未眠》。

我清理走房間裡與他相關的一切,為他買的襯衣,送給他的領帶,還有他的睡衣。然而,他的氣味好像溶進了櫃子裡,沙發上,被子中。打開電腦,信箱裡他剛剛發來的E-mail標題欄裡寫著「對不起,請多保重」幾個字。我選中他發來的所有郵件,再輕輕點擊「永久刪除該郵件」,「嚓」的一聲,信箱裡只剩下了幾封廣告信。

這一天,離上一個愚人節恰好一年,離楊川第一次說愛我只有十六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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