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適合網戀的人
連日的工作讓我實在承受不住腰痛,所以乘朋友們玩牌正酣的時候偷偷的溜到了樓下的一家盲人按摩診所。推開診所的門,門口一個半盲的小伙子熱情的招呼著我,問我是要男士還是女士按摩,我當然選擇女士,他朝門內的隔間喊:「小妹,按摩1「知道了,近來吧1一個中性略帶稚嫩的聲音,小伙子把我領了進去。門內有一個有些發胖的女子和一個瘦高個的男子剛把他們蓬在一起的頭挪開從凳子上站起來,由於光線比較暗,我看不清他們的五官。男子拿著厚厚的一本書,邊朝外間走邊說:「我在外面看書等你。」
女子輕聲的回答:「嗯,你出門的時候把門關上。」然後摸索著開始鋪床單,我才看清她原來是個盲人。
我躺上按摩床,開始任由她的雙手擺佈。她例行的開始從頭做起,一邊問我:「什麼地方不舒服?」
我說「腰痛。」
她說:「坐久了吧?」
我無意與她講話,於是:「恩」了一聲算是回答。
她也就不再說話,沉默的開始給我按摩,但很明顯的能感覺到她的心不在她的雙手上也不在我身上,我很想責問她,但想到她是個盲人工作不容易,也就暫且忍住了。
過了一會兒,她開始不安的朝外間叫:「哥哥,我要喝水,幫我倒一杯進來。」
「好1那個半盲的小伙子端了杯水推門進來,把水放在她身旁,想要走出去。
她趕緊叫他:「哥哥,我不是真的要喝水,我想問你他在幹啥?」
小伙子帶著笑意回答:「在外間看書1
「那你出去告訴他,看完書等會兒講給我聽1
小伙子笑笑出去了。
她繼續心不在焉的在我身上按摩了5分鐘後又叫:「哥哥,我還要喝水1
半盲小伙子又進來了,這次知道她的把戲,連水杯也沒有帶,她又不安的問:「他在幹啥?」
小伙子無奈的笑著說:「在看書1邊說邊出去了。
3分鐘之後她又叫:「哥哥1小伙子再次進來,笑笑拍她:「你按摩完了去跟他說話就是了,不要老叫我。」
我大概能猜出她現在緊張的心情了:應該是剛處男朋友吧。但她微胖的身體和不是很年輕的裝束讓我在見到她的第一感覺誤認為她是個30歲左右的已經結了婚的女子,現在從她的行為判斷她應該還是個小姑娘吧!那麼那個男子呢,那個看上去也不年輕的黑瘦的高個男子,他講一口地道的普通話。在我們這個小城,他很明顯的是個外來人。他們會是怎樣的一種關係?是今天相親的嗎?我突然對他們充滿了好奇,也就不在乎她按摩的好壞了。
於是問她:「外面那個是你男朋友?」
她說:「是」,然後緊張的問我:「他長的怎樣?」
我說:「可以,瘦高,有點黑」停頓了一下,我還是決定不隱瞞她,於是補充了一句:「就是看上去年齡有點大。」
她笑笑,不用我回答的說:「其實對於我們外表並沒有意義。」
我有些詫異,她說的倒是真情。於是又問她:「你可能還沒有20歲吧1
她開心的笑:「你猜的真準,我17歲了。」
「你家是這裡的?」我又問她。
「不是,我是A城的。」
我知道那個離這裡不遠的一個小城市,但她這樣一個盲眼的小姑娘,父母怎麼捨得她來別的城市而不擔心她受傷害或被欺負。對她我突然產生了一種保護的****,希望她不要受傷害,那樣一個外地男子,誰知道他家裡有沒有妻子、兒子,在這個盲人小姑娘這裡騙取一定的感情之後他要是離開,她又能把她怎樣。所以我很慎重的問她:「他不是我們這裡的,你們今天才相親嗎?」
她說:「你真好眼力,他是今天才剛到我們這裡的,是甘肅那邊的。」停頓了一下,她接著說:「其實他也才24歲。」
我急切的插話:「那你怎麼認識他的,你瞭解他嗎?」
她說:「我們在網絡上相當瞭解。我們通過網絡認識已經快1年了。」
她的回答,把我帶回到了一個我無法預期接受的事實中。就像突然看見一個和尚開著一輛奔馳轎車行駛在繁忙的街頭一樣,我無法把他從清苦的傳統和尚印象中剝離出來,於是覺得非常的驚鄂和突兀。她是個盲眼小姑娘,而她的初戀來源於網絡。這才驚覺網絡其實也就是個平台,就像汽車也只是個交通工具一樣,任何人都可以利用它的。
「你們在網絡上認識的?」我重複著她的話。
「啊1她的手幾乎停頓下來,陷入了甜美的過去,「去年秋天的時候,我還在技術學校學按摩,晚上空閒的時候就用手機上網,有一個專門的交友平台,我們就是在那裡認識的。他也是個盲人,但他也非常上進,那個時候他在讀中專了,我們聊的很投機,因為都知道是盲人,所以我們更不在乎外貌,我們全心的投入真誠的感情,彼此瞭解很深。他家裡有3個弟兄,而我家裡我是獨生子女,爸媽也捨不得我離開他們。這是我師哥開的診所,離家也不遠,爸媽可以抽空來看我,所以放心我在這裡。他也跟我爸媽通過幾次話,我爸媽也認可了他,請他也過來工作,他也就同意了,今天下午剛到。」
我不知道該如何接續她的話,頓了幾秒才笑著恭喜她。同時也提醒他,網絡是個虛幻的世界,不要太過認真。她則笑著告訴我:「姐姐,謝謝你的好心,不過我們都是盲人,外貌對於我們並不重要,所以不存在騙色的問題;至於財富,我們都是靠自己雙手博食的人更不存在這樣的擔憂,所以其實網絡對於我們並不存在虛幻和現實的問題,惟有的就是心靈的交換。所以我特感謝網絡,它讓我找到了我的愛。」她邊說邊匆匆結束了她手裡的工作。
我已經由心底原諒了她的心不在焉,人生這樣的境況這樣的心情又有幾個人能安心工作。
她叫他,於是他走了進來,由於不熟悉路況,在門口的時候蹣了一下,弄出些聲響,她很緊張的問:「摔倒了嗎?」他趕緊回答:「沒有、沒有!做完了嗎?」說著摸索到床邊幫她整理床鋪。他們的手在彼此的摸索中握到了一起,停頓了一會兒又分開了。
我付完錢出門的時候,聽見她說:「你就在這裡參加大專考試吧1
他輕聲的應:「可以!我還可以邊工作邊考1然後相互攙扶著到外間又並排坐著蓬著頭繼續用手觸摸著攤在膝蓋上的一本厚厚的書。我沒有看過盲文,但我想那本暗黃色的書應該就是盲文了吧。
再回到家,坐在電腦面前的時候,我沉默了。網戀讓很多人癡迷,其實也就來源於它暫時摒棄了外在的感官而直接去扣擊心靈,但當這一切真的和現實結合在一起的時候,你能忘卻外在的存在嗎?健全的人因為有感官和感情的並存,還要兼顧它們的喜好,所以即使在網絡中放棄外在的東西去交換心靈,但真的回到現實中,來源與自身的完美想像與現實想衝突的時候,我們痛苦了、矛盾了,我們甚至再也不相信網絡的真實,我們說見光死!而對於盲人,他們無論在網絡還是在現實中,他們交流的均是心靈,外表感官的感受已經不存在了,現實和網絡如此完美的結合在一起,他們才是最適合網戀的人群。健康的我們是不是該學習他們放棄一些外在的不必要的東西?
2005-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