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隨夏潮一道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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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隨夏潮一道走遠

青春隨夏潮一道走遠

我有些崇敬地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我記住了」,這幾個字就足夠說明他是個英雄。

那個夏天,我和一個叫夏潮的男孩常常混在一起。這個名字總讓我想起昏黑的海邊,水花拍岸,有淒楚隱秘的暗示。但事實上,他眉目清朗,衣服上常有股夏日郊外草垛上的乾燥芬芳。

我們坐在學校門口的路燈底下,馬路很寬,行人稀少。夜色濃重,我看著路燈青白的光束柔和地投射下來,一種由根而來的傷感忽然瀰漫,我抬起臉對夏潮說,生活了無生趣。

他的側面在路燈下被染上了一層迷濛的光暈。我木然地看著他不置可否地抽完那半截煙,然後就勢一彈,一道紅光迅速劃過,在馬路中間迸射開來。

那時我們上高二,物理老師在台上用拖長的聲調講:「電,是一種物質,就像我們坐的凳子一樣實在……」有同學在下面接口:「愛情也是一種物質嗎?」哄堂大笑。

大地被天空沉靜的黑色籠罩,散發出寬厚博大的味道。對面很遠的地方,萬家燈火次第亮起,各種顏色像聖誕節的小樹一樣斑斕。

我和夏潮說著話,有一搭沒一搭的不著邊際。以後,我們會在什麼地方?我們會離開這裡嗎?我們老了以後會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過什麼樣的生活?

從那以後,我再沒那麼認真地看過那麼美的燈火。

我確信,那是青春的燈火。

那天早上,朝陽恰如其分地覆蓋著校園,穿著深藍色制服的學生們開始進進出出。我騎著車子,低頭經過車棚門口,看到夏潮從裡面出來。本只是想打個招呼,卻沒想到同時問了一句相同的話:「還沒睡醒?」然後一起會心大笑。

課間操時,我站在隊伍的末尾,正是大家集合的時間,隔壁班的陳小建指著我,大聲地對其他同學說:「她老爸跟著別的女人跑啦1那種輕蔑與嘲弄如轟雷一般,讓我天旋地轉。他分明是挑釁,而我不敢還擊,一時間我那麼痛恨自己的無力。惟一的回應只有屈辱的淚水滾滾而下。

夏潮正在整隊,走到我身邊,問:「是誰?」我頭也不敢抬,指指陳小建。他往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對我說:「我記住了。」只4個字,我覺得信心和膽量開始生長,我有些崇敬地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我想這幾個字就足夠說明他是個英雄。

下一周的課間操,我發現陳小建的臉上纏了紗布。

同學偷偷告訴我,週五下了晚自習,夏潮糾集幾個死黨,把陳小建堵在了回家的路上。我把這件事鄭重地寫進了帶鎖的日記本,筆尖落下,我的心靈充滿了驚慌和不知所措的失落。

成長就像智齒之痛,慢慢地,消磨了我的光陰,最後逐漸生長完備,輕易不為察覺。

語文老師讓夏潮朗讀林覺民的《與妻書》。夏潮慢慢的,用磁性的嗓子念著,全班的人聽得都很專注。當他念到這一句:「我非常地愛你……」那刻,在我的心裡,像巨大的潮水拍擊著岩石,下面的內容一句也聽不見了,只覺得潮汐在胸膛湧動,喉頭哽咽,眼睛酸楚。

父母離異後,媽媽似乎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在家裡她極少提起父親,只剩下我一個人,在青春將至未至的懵懂裡,在黃昏光線游移的大街上,在星期天下午寂寞的收音機旁,在小女孩孤獨固執狂熱的幻想中,打發著不與人言的時光。

我和夏潮,好像找對了彼此的出口。他的父母做生意,給他留下大片的邊緣和時間。而在我的自我世界裡,其實也只是需要一個人陪伴。哪怕是一個幻想或假象。我需要他陪我逃課,替我打架,聽我讀詩,借此發洩。

只是我們彼此,從沒有誰伸出過觸角。記憶裡最親密的舉動,就是我坐在他破舊的二八型自行車的後座上,搖搖晃晃地穿越學校門口的菜市常我們時刻閃身躲避著熙來攘往的小販和家庭主婦,還有掛在街口的兩扇巨大而詭異的羊肉。每次像逃離似的拐過那個街口,夏潮都會挺一挺身子,罵上一句髒話。

那幾年的成長就在無數個或明或暗的黃昏中刷的飛走了。

夏潮沒有參加高考,他小腿上的一條骨頭在高考前的一場球賽中被陳小建踢斷了。我自然也是無功而返,媽媽自作主張給我報了補習班,我和她大吵一架,不惜用最刻薄的話攻擊了她。但是最終,我還是說服了自己,重新坐回教室裡,我開始希望能有足夠的力量離開這裡,遠走高飛,越遠越好。我固執地以為,只在看不見的遠方才有屬於我的那盞燈。

夏潮繼承父母的衣缽,去了南方做生意。他的眼神在長髮下閃爍,表情無奈又可悲,我開始覺察到他的軟弱。

我終於有理由搬出家,在學校附近的老城區租房居住,我穿著借來的、袖口被磨破的、不合身的舊校服,去食堂打著兩塊錢一份的紅燒豆腐,我發現自己變得非常能吃,是辛苦是抑鬱,不得而知。

臨近寒假的那次摸底考試,我考得極差,70個人裡排名到了60多。那個中午,我發狠地把所有和學習無關的書籍雜誌收拾起來,拿到操場的角落,一把火燒掉了。就在我帶著滿手的煙火味道回到教室的時候,班長遞給我一封信。望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我的眼淚滾滾而出,那感覺就像當眾跌倒時遇到舊友,有被救的喜悅,但更多是難堪。

信裡有夏潮的一張照片,在一個光怪陸離的場所,他穿著西裝,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夏潮說那是在廣州甚至全國都非常有名的一個酒吧,每個週末都有樂隊演出,很多是我們以前經常聽並且頂禮膜拜的。「這封信就是在吧檯上寫的,眼饞吧!我每個週末都來呢1他說。

我捏著信紙苦笑。夏潮,你不知道,那種生活已經離我多遠。我是個戀舊的人,可是舊時光再也不能給我安慰。我現在最需要的,僅僅就是考個好成績來證明自己,那麼簡單卻那麼的難。

「你也寄張照片給我吧,等寒假我回去看你。」信的末尾是他工整的落款。

夏潮,我該怎麼對你說。我現在住的房子只有5平米,是在平房上面加蓋的,夏天極熱,冬天陰冷,房外就是老城區的垃圾堆和公共廁所。我早上起來,廁所門口往往大排長龍,我來不及等就奔去學校,可常常又是一上午的拖堂,我根本沒有時間去趟廁所,轉眼又是中午了。我不敢再逃課,下了晚自習還坐在教室裡,我幾乎忘了卡夫卡和涅樂隊,但我知道學校的燈是晚上11點熄,學校的樓梯每層12級台階。回到冰冷的屋裡,裹上毛毯繼續做題,一晃就到兩點。

就在上個星期,清晨趕去上課的時候,我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來,臉被一樓拐角堆積的雜物劃破了一個大口子。可我第一個反應卻是不能遲到,我帶著滿身塵土和鮮血出現在教室門口時,同學們一陣驚呼。我的右邊臉頰,靠近耳朵的地方,將永遠留下一條紅色的疤。

我很明顯的發胖了,穿著不合體的骯髒的校服,只是眾多面帶菜色的學生中最普通的一個,除了臉上那個永遠的記號。

夏潮,我不會再讓你見到我。

一年的補習生涯,就這樣在晨昏光影中過去了。我終於考上了大學,可是我的青春,卻不知道被丟棄在了哪裡。

高考成績公佈的那天,我從學校打電話回家把成績告訴媽媽,她好久沒說話,然後話筒那邊傳來輕微的抽泣。我打記事起沒見她哭過,只這一次。我攥住話筒,聲音哽咽,心裡翻江倒海五味雜陳,最後只輕輕叫了一聲:「媽媽……」

我回到租的房子裡收拾東西,收拾到一半,天開始下雨,是夏天不常見的輕輕的細雨,我最後一次走下這個陰仄的樓梯,去髒兮兮的小賣部買了夏潮常抽的那種煙,保定捲煙廠出的,春美牌。我站在窗口,望著這個夏天落下的第一場雨水。一支煙抽到一半,只覺得頭暈目眩,我想學夏潮把手中的煙瀟灑地彈出去,卻笨拙地掉在了腳下,它落在盛夏的第一場雨水中,很快被打濕,然後熄滅了。

兩個月後,我拿著一張錄取通知書,坐上開往北京的列車。火車呼嘯,我看著外面的樹飛速後退,突然覺得無比孤獨。

我想起了補習班的教室,窗外的銀草長成曲曲折折的星星,我曾經無數次徘徊在學校的走廊裡,四處充溢的灰塵氣味要把我淹沒。而我的所有殘酷而美好、麻木而恬淡的青春,它不知道被我丟在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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