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不要吐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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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不要吐口水……

親愛的,不要吐口水……

上個世紀80年代末,家鄉有個猴模猴樣綽號為「猴子」的小青年,此君的腳一踏進日本國土,眼前一下子豁然開然了起來。哇……哈……你看看你看看!地面鐵地下鐵還有空中鐵軌還有新幹線……自動販賣機自動剪票機自動取款機自動烘乾機……相當年,「俺老孫」在小鎮上飽受歧視,沒想到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日本客」!沒想到吧!這叫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人生就這麼個東西南北。

樂翻天的他顧不上寫信,逕直跑到公用電話亭前,嘴裡嘀咕著:「日本真好樣!連打電話都不用上郵電局,一張卡一拔就通。」國際電話通了,「猴子」欣喜若狂地又喊又叫:「爸!媽!日本好樣啊!中國一百年也趕不上……」

於是乎,「一百年也趕不上日本」成了一句名言,在家鄉小鎮流傳開來……其實,中國在物質文明方面要趕上日本不需要一百年,這二十幾年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和人們生活水平的大幅度提高,就能證實這一點。但是,老百姓日常習慣的文明細節要想趕上日本國民素質的話,恐怕要花上百年代價。

就說吐口水吧,日本人可真是「有痰不輕吐」。在電車上實在沒辦法忍的話,就吐在隨身帶的紙巾裡,再細心包好放在口袋裡,直等下車後才扔進站台上的垃圾箱裡。

我們中國人吐口水的學問可大著哩。吐口水的花樣五花八門,吐口水的寓意深奧莫測。尤其是女人的口水,且看我日常經歷過的「口水巷」———那是省城的一條古老的小巷。

它的的確確是名叫口水巷。其實該叫它「尿臊巷」才對,因為每早晨七八點光景,這巷裡家家戶戶門前倒尿盆洗尿盆的風景是千古不變歷代相傳的了。那噁心的尿臊氣衝得過往行人皺緊眉頭直想吐口水。那白花花的衛生紙與穢物糾纏在一起粘在「梅花孔」上,真是「殘」不忍睹。還好掃街大爺每天兩趟經過這裡,他一聲不響無怨無悔地掃著這些穢物,輕輕地夾起來扔進身旁那個如影隨形相依為命的垃圾箱裡。當然,那一股尿臊氣是掃不掉的,除非一場大雨的洗滌。

小巷的人們照常地生活著,他們對尿臊氣就像對陽光空氣那樣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他們日常生活的行動大都在家門口進行著,吃喝玩樂高談闊談,聊天看報抱孫子,洗衣做飯餵狗崽子……他們的木板門和窗戶都是敞開著的,就像小巷女人的目光一樣毫無顧忌。

我每早晨是屏住呼吸忍住口水經過那條小巷往平民超市「永輝」那邊購物。巷口的那端有個肉攤,攤主是個30多歲女人,聲音清脆,笑容可掬,舉動輕巧麻利,貨物新鮮,價格合理。她一有空停下手來抬起頭來的時候,總是笑咪咪地看著過往的每一個人,無論人家有沒有光顧她的生意,她都一如既往甜蜜地微笑。當然,她從不亂吐口水;當然,她的生意天天紅火。老祖宗說得好,要想做好生意,得先學會做人。肉攤的對面是修鞋攤,攤主是個40多歲男人,以前我在《一雙拖鞋》裡講述過,他是個做工精細待人客氣的文明人。他那彬彬有禮的素質,真的可以把某些卑俗的「大款」襯托得無地自容。

口水巷住著幾個愛吐口水的女人,先是那個40歲左右的胖女人,她的家是醃鹹菜的。人們經過鹹菜飄香的她家門口,總是讚不絕口。我卻不以為然,我覺得在這尿臊氣瀰漫的口水巷裡吃任何東西都會嘔吐。同樣的,這充滿尿臊氣的巷子裡生產出任何食品也都會讓人噁心。這女人長得白白胖胖斯斯文文,她很少言語。她丈夫就像她,也長得胖胖的,也是不愛說話。夫妻倆似乎在寡言少語中恩恩愛愛相濡以沫。我看見他們兩人一塊兒吃禮餅的時候通常是一人一半;一塊兒做鹹菜的時候通常是丈夫邊削邊切而妻子在一旁壓著燜著;就連上超市也一塊兒去,儘管買的只是一棵大白菜和幾根小蔥,也一塊兒提著走回家。做妻子的從不歧視居家男人,本來麼,男子漢志在四方,這鹹菜大白菜和小蔥,女人一手就能撐得起來。當然,做丈夫的也從未對妻子大聲說話過。一個大男人說起話來蚊子似的嗡嗡響。並且每逢妻子在門口洗頭髮時,他總是忙得不亦樂乎,進進出出又是端洗髮精又是弄來乾毛巾,之後就靜悄悄地注視著愛妻那輕柔的一舉一動,彷彿百看不厭,彷彿新婚燕爾。他真是眼不離妻的一個好男人,平日裡那目光總是環繞著她伴隨著她,彷彿妻子的背影、妻子日常生活中各種瑣細的動作總能帶給他無窮盡的享受。這讓我想到亞當對夏娃說過的那句話:「你是我骨中骨肉中肉。」這世界上的真情實愛往往存在於凡夫俗婦之間。勸君莫要追逐星光的浪漫和浮華的豪邁,明星和大款們的情懷最不可靠,如果那也算得上情懷的話。

當初我剛到省城時,樣樣好奇。第一次看到有個胖男人坐在家門口削了一大筐佛手瓜,便湊上前去打聽:「大哥,這麼硬的瓜兒是怎麼弄怎麼吃?」哪知這男人就像保守祖傳秘方似地守口如瓶,對我的問話諱莫如深,竟然一言不發我行我素地削著瓜兒。見他這般無禮,我「哼」地一聲傲然走開。從那以後,胖女人大老遠一看見我就吐口水,倒不是因為日復一日的尿臊氣沖得她胃口翻騰,而是新近吃了白米醋。

於是有一日我趁她在門口醃製鹹菜時悄悄地對她說:「大姐,你做的鹹菜真香埃」

「嗯……哦……礙…是、是的,永輝超市裡的鹹菜就是從我家裡批發的。」她一臉詫異。

天啦,還好我很少買鹹菜。接著我指著她門前的「梅花孔」:「你最好叫左鄰右舍別往這裡倒糞便,這臭氣與香氣相投,夠噁心的了,也害得你整天吐口水,口水是留著養津……」

哪知第二天早晨她家門口倏地出現了一張白紙黑字的大字報——

誰在這裡倒屎尿,誰就死全家!!!

我倒抽了一口氣,天啦,那三個感歎號就像三根棍棒。從那以後,胖女人的門前乾淨多了,她見到我的時候當然不再吐口水反而笑臉相迎。

小巷裡還有一個愛吐口水的是70歲左右的牙醫妻子。牙醫是個短小精悍的老夫子,無論在衣著方面,還是小牙科的環境設備方面,總之從方方面面都能看出他是個整潔有序的老人家。老夫子有個天天坐在門口看巷景的老婆子,她長著水桶腰和磨磐庇股,這是女人晚年的常態。我真擔心自己到了七老八十的時候是否也是這副模樣?唉!一想到老,渾身發毛。

老夫子一有空就出來坐在妻子身邊,一起看報紙品茶。津津樂道情趣悠然。這老夫子可不像鹹菜男人那麼死心眼,眼中只有妻子沒有別的女人。然而老夫子也不是色鬼,不是什麼樣的女人都想看,他只看我(諸君莫見笑),我非國色天香,但也非醜八怪,普通一女人而已。老夫子的眼色不帶邪淫,反而有著父輩般的溫存。終於有一天,我與他搭上話來。那時我正受人之托到處收集「四坊八巷」的坊間傳奇傳說,於是找上老夫子的門來。老夫子不厭其煩地娓娓道來,我不勝感激地洗耳恭聽。老婆子黑著臉坐在一旁,她看在眼裡恨在心裡,從那以後大老遠一看見我就吐口水,同理可推,她當然也不是被那一股歷史悠久的尿臊氣給嗆住了,而是新近吃了老陳醋。

後來我上老夫子的牙科做牙齒了,雖然光顧了她家的生意,老婆子還是不覺得高興。為了避免整個治療過程中不發生任何「親密接觸」,她把門口的凳子搬進小牙科的角落裡,貓兒守老鼠洞似地監控著我們。我滿不在乎這些,君子之心坦蕩蕩。我照樣大大方方地與老夫子拉家常,原來老夫妻只有一個兒子,小兩口都在外地工作。孫子是爺奶帶大的,已經19歲了,去年考上了北京大學。我說:「你們二老真是教育有方埃」角落裡的老婆子這時陰轉晴了,她開心地笑著:「是孩兒他本人勤奮,我們也沒有能力教他什麼。」我又說:「老夫人身體好嗎?」她笑咪咪地答:「身體好呀,小妹。就是上了年紀難免腰酸背疼這些老毛病,再加上我長得這麼胖真遭罪……」

從那以後,老婆子不再吐我口水,一見到我總是面帶笑容和藹如親。

再有一個愛吐口水的便是那個50多歲的陽光大姐,真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始終無法明白她為什麼大老遠一看見我就「咳——」待我走近了立刻「呸——」出來?難道是相伴相隨了大半輩子的小巷尿臊氣最近才惹得她心煩難忍噁心不止?不是!那麼就是吃了什麼醋?不像!倒像是吃錯了藥。她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毛病,那小麥色皮膚結實的身板和那染成棕色的短髮,呈現出的是一個陽光時尚的形象。當然,她身後的屋子就沒有她那麼「健康」的了,那裡的鍋蓋案板灰頭土臉的;抹布毛巾霉跡斑斑的;椅子桌子七歪八扭的……她倒是坐在門前談天說地品頭論足嗑瓜子瞎聊天,還又「咳——」又「呸——」,豈有此理!

看來我得以牙還牙了。於是有一次經過她身邊時趕在她「呸—」之前我輕輕地往「梅花孔」裡吐了一口,然後回過頭來盯著她,再瞪了一眼她身後的垃圾屋,便一扭頭走了。她嚇得驚恐萬丈,含在口裡的口水也忘了「呸—」出來。

待我提著購物袋再經過她家門前時,看見她正蹲在門前奮力洗著涮著黑不溜秋的鍋蓋。她低著頭,像洩了氣的皮球,但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好看。當然,從那以後,她不再隨心所欲亂吐口水了。

回到家裡,又聽到對面五層樓的窗戶隔三岔四「呀」地一聲拉開,一個白髮蒼蒼臉色蒼白的老婆婆照常朝著窗外「咳,呸1她是真的有病,但此次她可闖禍啦!你聽聽,樓下反饋來憤怒的信息:「時米馬勝(對不起)!樓上哪個八格也路!你家裡是沒有衛生間還是沒有哥覓八哥(垃圾桶)?就偏偏往人家頭上吐!我到物業管理處告你,叫你下樓來吃進去!你看看,這又濃又黃的痰!氣毛雞瓦累伊(噁心)!我要上醫院體檢,要是感染了什麼病,我跟你死馬內醫(沒完)……」

怪!這是哪來的假洋猴子?不說人話盡說猴話。待我走到陽台往下一看,啊啦!原來是家鄉小鎮的那個猴哥,他什麼時候從日本回來了?十幾年不見,他真的成了只洋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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