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笑著的青春

微微笑著的青春

我的對面站在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她被精緻的木框圍攏著細細打量我。我試著讓嘴角輕輕上揚，眉毛挑一挑，露出雪白的門牙。於是她的臉上也充滿了笑意。我又略微抿抿嘴，擠出一對兒酒窩，眼睛瞇成一條縫。她臉上的笑意更深，臉頰也漸漸紅潤。於是我滿意地跟她說再見，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間，去跟陽光迎面，跟世界說你好美。

我曾經很喜歡我親愛的媽媽的笑。

那時候家住的地方離學校很近，放學了就會飛快地跑回家，總是第一個進門。然後就坐在門口等著媽媽開門回家。

那是很小的時候的事了，以至於很多事都含糊不清。

唯一清晰的，就是媽媽每次打開門看見我傻坐在門口時綻放的笑。像是春天裡漫山遍野熙熙攘攘怒放的花兒，像是秋風中瑟瑟顫動卻仍紅得溫暖的楓葉，像是可以甜進心裡的巧克力糖，那麼深刻地鑽進我眼裡，我是多麼迷戀。那時候，媽媽的眼睛裡也會帶著閃亮亮的笑意，走過來抱抱我，當我靠在她身上的時候，可以輕易嗅到一股好聞的香水味，那是與媽媽是多麼相稱的味道，甜絲絲的像是玫瑰味的糖果。

那時的那些笑，我都小心翼翼地收藏著。這是屬於一個嬌嗔女孩兒童稚的依戀，小小的手掌也可以抓到的溫暖。

當我一步步長大以後，更加留戀那時的情境，媽媽曾經充滿溺愛的笑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變得敷衍。或許根本沒變，只是我正在從一個孩子長成一個大人，玻璃一樣單純的心開始露出銳利的刺。但是我終究是膩在媽媽的微笑裡完成了從幼兒到孩童的跨越，媽媽溫柔的笑。

我總是很懼怕老師的笑容。

讓我覺得那個笑裡藏著太多的尖刀或者石頭，要不刺我要不壓我，於是很害怕。

小學六年就在這種深刻的恐懼中緩緩走過。記得的是參加比賽前老師信任的笑，登台講話前老師鼓勵的笑，考得了不好的分數老師無奈的笑，屢犯錯誤老師冷冷的笑，畢業典禮上老師摻雜著淚水的笑……

曾經一度被困難打擊得體無完膚，老師對我的笑容都帶滿了虛偽。小的時候的我還很勇敢，覺得老師所謂的笑對我是一種尖銳的嘲笑，於是我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好好學習。毛主席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開心，如果他還知道這是被他喻為最偉大的職業的老師逼出來的，或許會更開心。

不過從那以後真的漸漸恢復了，甚至變得比以前更好。

現在想想覺得是自己可能有些歪曲了那些笑容，是瞳孔裡的玻璃有些裂痕於是看到了醜陋的嘴唇。但是就憑著那些被表情逼迫出的血氣方剛，我又完成了一次蛻變，從孩子走到了青少年，無比光榮。

有一天我在校園裡逛著，無意中撞到一個微笑讓我的心狠狠搖晃。

它是多麼乾淨，在冰冷的冬天裡顯得格外溫暖，像是藍得唏哩嘩啦的天空再加上明媚的陽光，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讓我想起了我家那扇大大的落地窗，當夏天的陽光一下子穿透它時所折射出的光亮，還有冬天裡暖暖的火爐中微微晃動的火光，是多麼的美好。

然後我開始經歷許多的曲折。我走過迷宮，迷失在濛濛白霧中找不到路；也上過藍天，跟飄過的白雲手拉手；還在雨中跟雨點一起瘋狂地舞蹈，它們落滿我的臉頰。

但是終於還是退了出來，又可以看到久違的暖陽。就好像那個誰說過的，這個時期的這種情感像煙花，我們一邊流淚一邊笑著說好美。我也學會了這種可以讓天地春暖花開的微笑，於是我每天都這樣笑，在心的微微陣痛中飄然長大，總算是安然成為了年少時夢寐的大孩子，但不管怎樣長大，我還是不願意放棄自己孩子的身份，以及那一張孩子般純真的笑顏。

我的日曆被春風夏風秋風冬風嘩啦啦地吹著，發出「沙沙」的聲音飛快翻過，我總是對過去戀戀不捨，當終於釋懷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又已經跨過了一個階段。這就是疼痛的青春和青春的疼痛，只有年少的我們微微笑著的姿態在記憶恆久地盤踞，多麼它希望不會被蒸發掉。我只好就這麼梨窩淺笑著，翹首等待我的下一步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