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信息

古時候多愁善感的詩人看見明月、煙花，總會無端地生出感慨，歎息生命的無常，感情的離散，藉著一支筆，寄托水樣的憂愁。現代社會瞬息萬變，快速的工作和生活節奏，人人為物質奔忙，有多少人能在靜夜放棄滿桌的華宴，精彩的電視節目或者誘人的麻將桌，花時間觀望天心的明月，感受煙花只開一瞬的悲涼呢？我常在上班的路上看見迎面初升的太陽，每當那時，即使我正為免於遲到而急急地趕路，也總會有一種細細的感動從心底裡升起，一整天的生活會因為短時間的張望而充滿激情；我還常在星亮的夜晚從陽台剛收下的衣服的上方瞧見天邊的流雲和飛鳥的蹤影，或許在當夜的夢裡它們還會來與我相會。自然的萬物無時無刻不在向我傳遞信息，我只當自己是和時代格格不入的古人，造物主不經意地一捏一擲，使我錯投在了現在。

信息技術的革命改變了我的生活。自從買了電腦，我開始在網上徘徊。我的先生有點不放心，因為很多人會因為網絡的迷惑而迅速陷入不可思議的盲目的戀情。可是，他的擔心對我而言完全是多餘的。也許自己本來是個不算笨的人吧，借助文字來傳遞的信息會讓敏感的我一眼辯出真偽。凡人多一分世故便多一分機智，多一分機智便失卻一分純真。但是在這樣一個精神家園裡，為什麼不能假裝自己還很年輕，還很純潔？為什麼不能假裝自己很成熟，很瀟灑？為什麼不能虛構一個完美的自己，滿足自己無法實現的想望？為什麼不能容忍這種虛構的存在？所有的謊言，為的是給自己一個夢吧，心甘情願在自己編織的信息網中做一隻勤奮的蜘蛛。

然而態度的天真自然，語意的平和沖淡，表達的清奇靜穆卻是我希望獲得的信息。唯其天真自然，才顯真的性情；唯其平和沖淡，才露善的底色；唯其清奇靜穆，才有美的境界。我的網絡經歷使我有了很多熟人，但是充其量不過是熟人而已，徹底的心靈交流很難遇見適當的，可信的對象。深沉的微妙的感觸和自然的靜寂的美從來就是和諧的，所以，人們會在夜闌更深的時候凝思，遠想，無法想像互聯網那一頭的人身處怎樣的環境，有著怎樣的容貌，僅僅借助文字，卻可以完全信賴地說出心中的秘密。於是知道一顆悲憫心的發現和培植，原來是需要另一個人的相見以誠和悉心養護的。

冬天的雨夜，小鎮的街燈放出昏黃的光芒，耳邊傳來樓下人家酒席散去後的喧嘩，我的孩子已經在樓上自己的房間安睡，夢中也許正「咯咯」笑出了聲。我的書房的門窗，把這一切阻隔在了外面。我默坐，手指輕輕敲打鍵盤，不時微笑。不知道風大不大，假如可以把這信息傳送給我信賴的朋友，想來這種快慰不是言語和文字本身所能表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