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巴比倫之囚:猶太為何慘遭古巴比倫國囚禁
第一次巴比倫之囚(公元前594年)
從公元前609年約西亞王歸天到公元前586年猶大國滅亡的二十三年,是以色列人政治幼稚病最突出的歷史時期,也是以色列人亡國滅族恐懼心理最瘋狂的歷史時期,因此成為以色列人的最黑暗時期。由於約西亞王被埃及法老尼哥二世箭殺,埃及法老為了控制這個新歸順的屬國,廢黜了剛繼位三個月的新王約哈斯,將他作為人質帶回埃及,而將約西亞的大兒子、約哈斯的哥哥約雅敬(前609年到前598年)扶植上台,成為這個屬國的首腦。不幸的是,看不到希望的以色列人又迎來一個糊塗的君主。這個二十三歲登基的年青國王,血管裡並不奔湧沸騰的鮮血,而是流淌著軟弱和政治搖擺的毒素。他開始臣服於埃及,心甘情願做著二等國家的傀儡國君;隨後據說在參加一次巴比倫盛大典禮時,被新興帝國的豪華氣魄和壯麗建築所震撼,又立刻宣佈效忠巴比倫;當約雅敬王朝在巴比倫的淫威下苟活了三年之後,公元前597年,親埃及派的朝臣竟以為巴比倫是可以欺瞞的,他們提出應當重新聯合埃及法老的軍事支持謀求自已的獨立。這個糊塗當政已十一年的約雅敬王竟然是言聽計從,居然就與埃及新法老尼科二世(尼哥二世)簽訂了軍事盟約,公然背叛了巴比倫帝國。
就在這種不斷的政治背叛和對背叛報復的恐懼心理下,猶大王國已經成為兩個大國都已憎惡而必滅之的戰爭對象。
公元前598年底,投降埃及的猶太國王約雅敬死去,他的兒子18歲的約雅斤(伊阿基姆)即位。巴比倫王尼布甲尼撒認為進攻猶太王國的時機已到,親自率領大軍攻向耶路撒冷。經過兩個多月的圍攻,到公元前597年3月,在猶太內部親巴比倫派的推動下,猶太國王帶著所有的大臣一起出城投降。為了懲罰屬國的叛變行為,尼布甲尼撒二世將這個新任國王作為俘虜並與他的重要軍事將領、各部族首領及能工巧匠等一萬餘人,以及搶掠的王宮皇室的各類珍寶,全都作為戰利品帶回了巴比倫。這是耶路撒冷的第一次陷落。尼布甲尼撒二世封約雅斤的叔叔為猶太王,並為其改名西底家(謝德基亞),意思是「耶和華是我的義」,讓他宣誓效忠新巴比倫王國,不得反叛。臨行前,又下令部下對耶路撒冷的神廟進行洗劫。史稱「第一次巴比倫之囚」。
淪為囚虜的猶太人在巴比倫難民營中終日服役,苦度時光,最後一代猶太王約雅斤也悲慘地死在他鄉。直到公元前562年尼布甲尼撒二世去世,猶太人才獲得人身自由。他們感到重歸故國已經無望,因此在巴比倫尋找各種可以謀生的職業,如經商、放高利貸、做雇工等,多是巴比倫人樂於從事的職業。
對於來自偏遠城市耶路撒冷的猶太流亡者來說,巴比倫真是一個令人大開眼界的大千世界。這時,巴比倫已是最重要的國際貿易中心,是個有百萬人的城市。巴比倫的建築堪稱傑作。它有三道城牆,牆寬得可以在上面通四輪馬車;城牆周圍有數百座塔樓和一套複雜的水利系統,可以在敵人來犯時引幼發拉底河水淹沒城外的土地。巴比倫城內,有四通八達的街道,街道兩旁有許多雕塑,市中心座落著被希臘人譽為世界七大奇跡之一的空中花園和馬爾都克神聖殿(馬爾都克是古巴比倫人的春日之神,諸神之王)。巴比倫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商販高聲叫賣,作坊裡叮叮噹噹,來自各地的人們說著不同的語言。在這樣的環境中,猶太流亡者已發生了變化,有些人通過經商、放高利貸,成為金融大王,社會地位提高了;有些人在共同生活中被當地人同化。
但是,大多數人還是念念不忘故國家鄉,思鄉之心越來越重。這些人對巴比倫的良好生活條件並不動心,只盼有朝一日能重歸故國。他們聚居在一起,保持著本民族古老的風俗習慣,施割禮、做祈禱、崇奉耶和華。逐漸,一種新的思想在猶太人中蔓延,他們相信,猶太人苦難的日子為時不久,耶和華一定會派救世主降臨,拯救猶太人,讓他們重返家園,復興猶太王國,而唯一的宇宙之神耶和華將保佑這個國家。這就是後來廣泛傳播的猶太教的起源。
公元前594年,猶太人重返家園的夙願終於實現。不過,這不是由於救世主降臨,而是新興的波斯帝國征服了新巴比倫王國。波斯王居魯士為了以耶路撒冷為跳板,征服埃及,因此允許猶太人返回家鄉,並把巴比倫人搶來的財寶發還猶太人,讓他們能重建耶路撒冷。流亡多年的猶太人踏上歸途,浩浩蕩蕩有四萬多人,其中大多數是在異邦備受艱辛,不得發跡者。他們日夜兼程,跋山涉水,數周之後,終於望見躺在廢墟中的耶路撒冷。激動不已的猶太人,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禱告上蒼,齊聲感念耶和華。「巴比倫之囚」的時代結束了,不過,猶太人的流亡生活還僅僅是開始。
第二次「巴比倫之囚」(公元前586年)
公元前588年,埃及又發動了對巴勒斯坦地區的進攻,猶太國和其它一些臣服於新巴比倫的小國紛紛響應埃及人,與此同時,米底王國同新巴比倫王國的關係也緊張起來,有可能發生衝突。為此,新巴比倫王國築起了一條防範米底人的長城。不過,米底人因忙於同烏拉爾圖和西徐亞人進行戰爭,無力再同新巴比倫王國對抗。於是尼布甲尼撒二世騰出手來,於公元前587年第二次進軍巴勒斯坦。
從選擇新任國王約雅斤的叔叔、即約西亞王的第三個兒子西底家(謝德基亞)當上猶大屬國的國王看,其實,巴比倫帝國並不想剝奪猶大王國的全部主權,而是希望成為歸順的屬國,以便對巴比倫帝國承擔拱衛作用。但是,這個猶大王朝的最後一任國王的心裡,並不關心民族的前途,這個二十一歲的青年君主雖然在巴比倫國王面前發誓效忠,但他卻總在擔心自已已成俘虜的侄子,總有一天會從巴比倫返回奪去他的王位。這種傀儡地位和傀儡心態,讓他自私的心靈備受煎熬。特別是苦難中的百姓,因為自已的國王被俘而更加懷念先王,因此還繼續使用先王的年號,這種對遠在巴比倫的囚主的同情與緬懷,讓西底家更覺得自已只是一個王權的代管者和看護人。正是這種對權力的迷惘,使西底家喪失了起碼的政治智慧,也使猶大王國丟失了最後一點保國的希望。現在,我們已很難瞭解西底家這艱難的九年歲月是如何度過的,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一定是自我意識支配了王權責任,一定是個人前途壓倒了民族希望。在一個無法忍耐的日子,於公元前588年的初秋的一天,狂燥的西底家終於振臂而呼,喊出了背叛巴比倫的口號。他與其前任一樣,又宣佈不再效忠巴比倫,而已經與埃及法老合弗拉結為軍事同盟,決定聯合抗擊巴比倫帝國,在爭取國家獨立的幌子下,急於想扔掉「攝政王」的虛幻詛咒,將猶大王國再一次置於亡國邊緣。
猶太人由於與埃及結盟反抗巴比倫的統治,拒絕向尼布甲尼撒納貢而遭到殘酷的報復。前589年10月10日,新巴比倫國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再度進軍巴勒斯坦,對耶路撒冷發動了第二次圍攻。歷史最後證明了耶利米的預言,埃及法老只是派出少量部隊象徵性地支援了一下便縮頭而回。聰明的巴比倫軍團按照部署圍而不攻,這場著名的圍城之戰竟長達十八個月。這時耶路撒冷城內發生了嚴重的饑荒:「吃奶孩子的舌頭,因乾渴貼住上膛;孩童求餅,無人擘給他們。素來吃美好食物的,現今在街上變為淒涼;素來在朱紅褥子中養大的,現今抱臥糞堆;…慈憐的婦人親手煮自己的兒女;當我民被毀滅的時候,他們的兒女成了自己的食物。」。
在瘟疫、糧荒和最可怕的絕望都一齊降臨後,失敗的西底家終於棄城而逃。然而,上帝怎麼會給這個昏庸的亡國之君一條生路呢,他在侷促的逃跑途中被巴比倫軍士活捉。前587年4月9日,猶太王國的京城、猶太人的宗教聖地耶路撒冷終於陷落。
尼布甲尼撒對一反再反的猶太國王無比的痛恨,下令在猶太國王西底家的面前殺死了他的幾個兒子,然後又割去了西底家的眼睛。當已經雙目失明的西底家押到尼布甲尼撒面前時,尼布甲尼撒對他說「這就是你們背叛我的下場!」然後又下令用銅鏈鎖著西底家把他帶到巴比倫去示眾。
耶路撒冷全城被洗劫一空。城牆被拆毀,神廟、王宮和許多民宅被焚燒,猶太人崇奉的耶和華神的聖物--約櫃,也不知去向。轉瞬間,著名的大衛--所羅門時代建立起來的耶路撒冷城蕩然無存。
勝利者按照美索不達米亞人的習慣作法,把全城的居民,包括貧民、工匠、貴族,甚至還有已被弄瞎雙眼的猶太王,隨著一車車掠來的財富,一同押往巴比倫,並最終慘死異鄉的獄中。從此,猶太王國不復存在。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巴比倫之囚」。
可憐的猶太居民成群結隊,被繩子串在一起,一連數月在大沙漠上艱苦跋涉,遷往異國他鄉,一路上不知留下多少屍體。回望家鄉,一片渺茫,何日回鄉,更是遙遙無期。在北方以色列王國滅亡後又堅強挺立了一百三十六年的猶大王國終於灰飛煙滅。這個以猶大部族為主的以色列人,被巨大的災難分為了三部分:少部分逃亡到了埃及,逐漸在埃及尼羅河沿岸定居下來;一部分被俘往巴比倫,成為流放的民族群體,在幼發拉底河畔的集居區裡過著亡國奴的生活;還有最貧困的一部分人,依然留在耶路撒冷地區,成為巴比倫帝國新行省的果農與牧羊人。與此同時,有了達到滅國散民的最佳效果,巴比倫帝國又將原來亞述帝國的以東人、亞捫人和撒瑪利亞人移居到此,並將新的行省的名稱改名為「巴勒斯坦」,意為古腓利斯人的地方。用以淡化以色列人的猶大王國的國家意識。
從這一時期起,猶大王國滅國後的人,被巴比倫人蔑稱為猶太人。這種侮辱的含義一直持續到公元二世紀,也許是基督教的傳播中,由於出賣耶穌的弟子名叫猶大,與這種不義之稱相對照,猶太人的稱呼反倒成為正面的名稱,因而一直延續至今。
由此,新巴比倫王國在敘利亞巴勒斯坦的統治鞏固了下來,至此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繁榮。
當三萬六千多被蔑稱為「猶太人」的俘虜隊伍,在金戈鐵馬的巴比倫軍團的血腥押解下,歷經艱辛的路途顛簸和無望的精神折磨,與他們那已被剜去雙眼鎖在囚車裡的國王,終於到達傳說中的百門之城,看到巴比倫巨大的城市和高聳的巴別塔時,那種情感的起伏與精神的跌宕,也許是我們現在無法想像的。特別是作為亞伯拉罕的子孫,耶和華上帝親自選中的優先子民,怎麼能被無情的剝奪「應許之地」,成為亡國喪土的俘虜民族呢?上帝還有什麼樣的重大懲罰,等待在他們已滿身傷痕的人生前路呢?抵達巴比倫城的猶太人,也許反倒懷揣著更大的不安與苦痛。
然而,謎一般的巴比倫帝國總是出人意料:也許是為了感化各屬國民眾而採取的和靖政策,為了刻意營造「萬民之都」的大國風範;也許僅僅是因為驕傲的尼布甲尼撒國王寬闊的胸懷和喜愛炫耀的本性,只是想向世人展示「萬民之王」的大帝風采;也許以前受殘暴的亞述帝國的痛苦經驗還記憶猶新,使巴比倫文化中原本被奴役的基因發揮了強烈的逆向作用;也許真的是上帝對以色列人只進行有限的懲罰,而在暗地裡作了專門的護佑安排。總之,抵達巴比倫城後,作為戰俘的猶太人並沒有遭到囚禁和奴役的待遇,而是給他們劃出了專門的集居區,讓他們在美麗富饒的迦巴魯運河沿岸定居下來。尤為不易的是,巴比倫還允許他們自由地從事自己民族的宗教活動,並給予他們完全的公民權利,可以自由地從事任何職業。
這種意想不到的寬厚待遇,一定讓處於囚徒心理中的猶太人群體喜出望外。而早在十一年前被第一批俘虜到巴比倫的一萬多名同胞,當然已經具有了異地謀生的經驗。而這兩批人中,一定有不少的親戚和朋友。當他們會合後,想必第一批人對新到族人少不了許多幫助和照料,使流散之初的艱難生活,具有了濃厚的人文關懷和實質性促進。作為喪失主權的猶太民族,就這樣悲喜交加地開始了自己第一次的流散生活。
歷史上關於「巴比倫囚虜」還留有一段模糊的空白,這就是猶太能工巧匠的處境與使用。從現有的歷史資料看,尼布甲尼撒兩次囚虜的重點,都是把猶大國的各類能工巧匠作為主要對像群體,這是沒有疑義的。將其強征而來的目的,也一定是他那馳名世界的「空中花園」和巴別塔重建工程的需要,對此也沒有什麼歧意。毫無疑問,猶太民族的能工巧匠一定是這些偉大工程的重要參與群體。
然而,他們的這些創造性勞動,並不是以奴隸身份付出的。而最有可能的是,由於這些工程具有技術難度大的特徵,特別是「空中花園」,無論是設計與建築施工,還是建成後的奇花異草的培植和養護,都需要高超的智慧和技巧。因此,採用強迫重壓的奴隸工作制是行不通的。而採用相對溫和的強征雇工制則較為適宜:雖然是強行徵用,但其勞動卻是按勞付酬的。甚至按照勞動技巧和貢獻的不同,所付報酬也不一樣。這樣,不僅能最大限度地調動建設者的創造性和主動性,也能讓這些巨大的工程能夠保質保量地按期完成。這也是為什麼巴比倫帝國能夠在短短的八十年生存期裡,創造出如此人間奇跡的奧秘之一。同時,這也是為什麼沒有任何歷史與考古資料,能夠證明這些偉大工程是奴隸勞動成果的原因。
儘管如此,與故土的分離和主權的喪失,使巴比倫的猶太人,精神生活極為苦悶。一方面,焚燬家園激起的怒火還燃燒在他們心頭,曾經的物質擁有變成一窮二白的從頭開始,讓他們對被剝奪的恥辱揮之不去;另一方面,他們從曾是上帝優先民族的自豪感的突然喪失中還未能恢復,又馬上成為失去主權的少數民族,被拋到了眾多外邦異族的環境之中,那撲面而來的各種五花八門的異邦文化所產生的疏離和隔閡感,使這群猶太精英更感挫折;而囚虜身份的來歷,又像揭不掉的瘡疤,時常刺痛著他們的自尊。這些滿含悲愴和憂傷的心情從《舊約.聖經》的《詩篇》中悲憤地流出:
我們曾在巴比倫的河邊坐下,
一追想錫安就哭了。
我們把琴掛在那裡的柳樹上。
因為在那裡,擄掠我們的要我們歌唱;
搶奪我們的要我們作樂,說:
「給我們唱一首錫安歌吧。」
我們怎能在外邦唱主的歌呢?
耶路撒冷啊,我若忘記你,
情願我的右手忘記技巧。
我若不記念你,
若不看耶路撒冷過於我所最喜樂的,
情願我的舌頭貼於上膛。
為了排解這種被命運拋離的淒涼情感,為了驅散這種被民族苦難所纏繞的孤寂心情,巴比倫的猶太人比在祖國時更多地相聚在一起,他們或者集體地追憶故鄉,或者群議和學習摩西的律法。不久後,我們將會驚奇地發現,也就是這種自發而自然的行為,成為猶太教和世界宗教歷史上最重大事件誕生的先導。
不過,與精神的痛苦相對照,巴比倫猶太人的物質生活的重新建立似乎要容易得多。位於兩河流域的巴比倫,土地肥沃,氣候也更為溫潤,成為物產豐富的溫床;而繁華的城市和交通便利的地理位置,使巴比倫早已成為聞名於世的國際貿易的大都會。這些有利條件使這群聰慧而又喪失了土地的猶太精英們,似乎都很自然地選擇了商業和各種高技巧行業,他們很快就在事業上獲得了成功,有相當一部分猶太人成為了當地有名的富戶,還有的猶太人甚至成為了巴比倫帝國的高級官員。
猶太史學家阿巴.埃班認為,這個時期的猶太人,不僅在適應環境上具有超常能力,迅速改善了生活物質條件,而且生活水準已經超過了他們在故土時的水平。其實,這一點也十分重要:這不僅讓他們能夠快速地恢復民族自尊心和民族自豪感,也能夠讓他們更快地認識到耶和華上帝將懲罰降臨於他們,的確是要讓他們得到鍛煉、重新做人,成為能適應各種境遇的優秀子民。在流放的環境中始終保持著強大的民族凝聚力和更加緊密的民族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