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耳曼獨立之戰——羅馬帝國第一個挫折
公元前27年,隨著屋大維被元老院授予「奧古斯都」(意為神聖,莊嚴,偉大)的尊號,百年老店羅馬共和國正式破產倒閉,羅馬帝國時代就此開始。
在成功將布魯圖(刺殺凱撒的兇手之一,據說是凱撒的私生子),小龐培(龐培之子,後來當了海盜),安東尼和埃及艷後(這二位就不用多說了吧)等眾多玩家淘汰出局後,年僅33歲的屋大維過關升級,如願以償的當上了羅馬帝國的開國皇帝。
登上皇位的屋大維並不打算就此放下羅馬之劍,帝國北境驍勇善戰的日耳曼人,是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公元前19年,吞併西班牙後,屋大維發動了對日耳曼人的侵略戰爭,在皇帝的繼子德魯蘇斯(提比略之弟,克勞狄之父)帶領下,羅馬軍團征服了多個日耳曼部落,將帝國的邊境推進到了多瑙河。
公元6年,在提比略的指揮下,羅馬大軍佔領易北河流域,在此設立了日耳曼行省。
正當羅馬軍隊準備乘勝向萊茵河——多瑙河一線進軍時,潘諾尼亞(今匈牙利)的土著發動了叛亂。
匈牙利的那幫鄉巴佬在這種關鍵的時候整出這樣的大新聞讓屋大維很不爽,為了保證後方的穩定,屋大維不得不把提比略調去平叛,找了一個叫瓦盧斯的哥們來當日耳曼總督。
事實證明,這項人事任命算是屋大維這輩子下的最臭的一招棋,沒有之一。
為什麼這麼說呢?讓我們先來扒一扒這位新總督瓦盧斯大人。
昆提裡烏斯·瓦盧斯,前46年出生於羅馬貴族家庭,前13年任執政官,後歷任阿非利加總督、敘利亞總督。
以上就是瓦盧斯同志的基本簡歷,咋看之下,瓦盧斯既有貴族血統,又有擔任地方總督的經驗,還出任過執政官這樣的高級官職;這樣的資歷,似乎足以擔當日耳曼總督的大任。
然而,仔細分析就不難發現,瓦盧斯的能力,並不足以應付日耳曼的局面。
首先,帝制確立後,執政官日漸淪為名譽頭銜,即使那時羅馬的政體還保留著大量的共和殘餘,憑借貴族血統在仕途上一帆風順的瓦盧斯,在短短一年的任期裡,想必也不會有什麼收穫。
然後,我們再來看看瓦盧斯當過總督的兩個行省——阿非利加和敘利亞。
阿非利加的前身是羅馬的宿敵迦太基(你可以不知道迦太基,但總應該知道漢尼拔吧),自從第三次布匿戰爭迦太基滅亡以來,成為羅馬行省已逾百年;而敘利亞則是身為亞歷山大大帝遺產之一的塞琉古王國(亞歷山大手下大將塞琉古所建),成為羅馬行省也已有七十年了。
這兩個地方在羅馬人到來之前已經有發達的文明,而且被羅馬征服、同化的時間已經很久,不會再有反抗羅馬統治的念頭。
說白了,瓦盧斯看似有在地方工作的經驗,但他所謂的經驗,只限於那些平安無事的行省。
日耳曼是什麼鬼地方?原始落後、民風彪悍就不說了,羅馬人初來乍到,那幫地頭蛇表面上點頭哈腰,心裡頭都在盤算著怎麼把羅馬大兵從自己的地盤趕出去。
更要命的是,和當時羅馬上層的許多貴族公子哥一樣,瓦盧斯在個人作風上很有問題。
當敘利亞總督的時候就有人指責他貪污受賄,好在那地方畢竟是大城市,放縱點也沒啥大事,現在在日耳曼這種沒油水可撈的窮鄉僻壤,要是還不知收斂,官逼民反可不是小概率事件。
其實,瓦盧斯到底有幾把刷子,我想屋大維不會不清楚。之所以這樣還敢派他去當總督,除了當時已經沒有什麼更合適的人選外,最重要的原因,恐怕就在於當地駐紮著羅馬軍隊中實力最強的三個軍團。
這是提比略一手訓練出來的精銳之師,擁有非同一般的戰鬥力,可以說是叫日耳曼人談之變色的強敵。即使瓦盧斯沒什麼打仗的經驗,靠著手下這些身經百戰的士兵,也足以壓制日耳曼那幫蠻夷。
不幸的是,一向英明睿智的屋大維,這一次還是低估了瓦盧斯的破壞力。
到任後,貴族公子哥瓦盧斯繼續過著驕奢淫逸的幸福生活,有新總督大人帶頭,本就飢渴難耐的羅馬官兵也開始走向墮落。於是乎,提比略在任時紀律嚴明的羅馬軍營裡,而今卻充斥著一片鶯歌燕語。
這種行為在擁有強烈道德觀的日耳曼人看來,無疑是對自己家園的玷污(別看人家是蠻夷,可比文明的羅馬人有節操多了)。
作風方面令人鄙視的同時,瓦盧斯越過日耳曼各部落首領,直接向當地居民徵稅。
要是在一般的行省,這麼收稅自然是沒問題,但剛剛被併入帝國的日耳曼人還沒有習慣被羅馬官吏管理和統治,這個時候羅馬人能依仗的,只能是日耳曼原來的統治階級。
換言之,羅馬人要想在日耳曼站穩腳跟,就必須暫時先讓日耳曼的首領們盡可能地保有昔日的權力,等當地居民都習慣了羅馬的統治,再推行羅馬化的行省改革。而瓦盧斯派遣官吏直接徵稅,卻大大觸犯了他們的既得利益。
加之瓦盧斯在任日耳曼總督的三年裡從未建立戰功,對尚武的日耳曼首領而言,在軍事上被羅馬征服後,又喪失了原有的實際利益,現在還要對一個作風潰爛,寸功未立的文官俯首帖耳,心中的不滿和積怨可想而知。
恰在這時,一個人的出現,點燃了他們心中的怒火。
此人名曰海爾曼·阿爾米紐斯,日耳曼切魯西部落首領之子,在切魯西人歸順羅馬後參加了羅馬軍隊,憑借過人的軍事天賦屢立戰功,很快成為了羅馬帝國騎士階級的一員。
如果沒有強烈的民族意識,年紀輕輕就當上騎士的海爾曼,想必會和其他部落首領一樣,成為羅馬皇帝的忠實僕人。
然而,目睹了羅馬士兵在日耳曼的種種暴行,決心復仇雪恥的海爾曼一邊學習著羅馬軍團的作戰方式,一邊暗中等待著擺脫羅馬統治的時機。
瓦盧斯繼任之後的胡作非為,無疑給了海爾曼一展抱負的機會。他說動了幾位實力較強的部落首領,準備發動反羅馬的起義。
雖說有了支持者,海爾曼依舊勝算渺茫,起義成功的最大困難並不是紈褲總督瓦盧斯,而是他身後那虎視眈眈的三個羅馬軍團。憑日耳曼人的軍事實力,根本無法與之匹敵,既然來硬的打不贏,也只有耍陰謀詭計了。
首先要做的是騙取瓦盧斯的信任,除了每年進貢大量的土特產外,海爾曼用了一招更高明的手段:
每當兩個部落之間產生糾紛的時候,他就去請瓦盧斯充當調解人,自以為學識淵博的瓦盧斯藉機大肆炫耀他的口才,並依照羅馬法一一判決。
長此以往,瓦盧斯在不斷獲得成就感的同時,也開始逐漸對海爾曼產生信任,儘管有部下提醒要防止海爾曼背後捅刀子,但並未引起瓦盧斯的重視。
眼見自己開始成為瓦盧斯的心腹,海爾曼知道下手的時候到了,在他的暗示下,北方的一個日耳曼部落公開起事。
得知消息的瓦盧斯大喜過望,以為自己終於有了建功立業的機會,於是乎,羅馬最為精銳的三個軍團,在他的率領下出征平叛,至於大軍嚮導的任務,理所當然的交給了深受總督信賴的海爾曼。
可以看的出來,對於此戰,瓦盧斯是充滿信心的,因為同行的隊伍裡除了三個正規軍團和輔助士兵外,還包括婦女和幼兒。
敢帶上這些打仗的時候拖後腿的人同行,足以證明在當時的情況下,區區一個叛亂的日耳曼部落,根本不足以對羅馬構成威脅。
可問題是,現在有了海爾曼的「指引」,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作為一個在羅馬軍中服役多年的軍人,海爾曼深知羅馬軍團的厲害之處不僅在於其單兵作戰能力,更有賴於他們步騎一致,配合有序的方陣作戰。要想打敗羅馬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戰場選在一個讓他們的戰鬥隊形無法伸展的特殊地段,來一場出其不意的伏擊戰。
條頓森林。
那裡泥沼遍地,樹木茂盛,即使在白天也幽暗而深不見底,顯得陰森可怖。重要的是,比起對森林知之甚少的羅馬大軍,日耳曼人對此地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就這樣,在海爾曼的帶領下,瓦盧斯和他的大軍,來到了他們的歸宿。
完全和事先所預想的一樣,進入森林後,道路愈發變得起伏不定,狹窄泥濘,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羅馬大軍的隊伍在行軍過程中越拉越長,已然首尾不能相顧了。
然後,攻擊開始了。
條頓森林之戰
早已埋伏在四周的日耳曼人把無數的箭彈射向了毫無防備的羅馬軍隊,受到襲擊的士兵們迅速豎起盾牌,收縮隊形,企圖組成方陣迎敵。這時他們才絕望的發現,這裡根本沒有足夠的空間讓他們組成任何常用的戰鬥陣型。無計可施的羅馬士兵們且戰且退,終於在一塊比較開闊的地段駐起了營壘。
如夢初醒的瓦盧斯這才意識到自己受了騙,可罪魁禍首海爾曼早就趁亂逃離了羅馬軍隊,勃然大怒之下,他下令全軍撤營前進,誓要全殲日耳曼叛軍。
精疲力盡的羅馬大軍走到了一座峽谷前,日耳曼人事先砍倒了幾十棵大樹,擋住了羅馬人的去路。工兵忙碌了半天,雖然勉強清理出一條小徑,但只能容士兵通過,至於馬車什麼的就只能捨棄了。
得到丟棄馬車的命令後,士兵們不顧長官的呵斥,離開自己的隊列,爬到馬車上取回自己的貴重物品。剛剛擺好隊形的羅馬軍隊又亂成了一團。
最後的時刻到了,眼見敵軍陣勢已亂,日耳曼人揮舞著刀劍從四面八方衝了出來。措手不及的羅馬士兵們不是被砍殺,就是陷入了泥沼之中。
大勢已去的瓦盧斯害怕被俘,和他的將官們集體自殺。群龍無首的羅馬人更成了敵人的俎上魚肉。至傍晚時分,戰鬥結束,羅馬大軍除數十人冒死逃出叢林外,無一生還。
整個帝國最精銳的三個軍團,就此葬送在日耳曼的幽暗森林。此役被後世史學家稱為「條頓堡森林伏擊戰」,是羅馬繼坎尼大敗和克拉蘇敗於安息後,又一次軍事上的重大失利。
對於71歲高齡的屋大維而言,條頓之戰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它不但讓帝國失去了最優秀的士兵,也使二十年來無數羅馬將士用生命換來的戰果毀於一旦。
在得知羅馬軍團全軍覆沒的消息後,他扯爛自己的長袍,以頭撞牆,喊出了那句西方軍事史上著名的話:「瓦盧斯,還我軍團!」
皇帝的失態只是暫時的,作為一個卓越的政治家,屋大維清醒的明白,失去了瓦盧斯的三個軍團,首都羅馬將受到來自北方的直接威脅。
在他的命令下,剛剛平息了潘諾尼亞叛亂的提比略趕回萊茵河,招募已經退役的老兵組成軍隊,以防止日耳曼乘勝攻打羅馬。
屋大維一生唯一的一敗
幸運的是,日耳曼內部的權力鬥爭,讓海爾曼無力揮師羅馬。
公元13年,日耳曼尼庫斯取代提比略,成為了羅馬在日耳曼的軍事統帥。在這位更具軍事才華的年輕將軍帶領下,羅馬軍隊數次越過萊茵河,與海爾曼交戰,雖然大多取得了勝利,卻始終無法征服這個強悍的民族。
公元16年,認識到征服日耳曼已然無望,已是皇帝的提比略下令羅馬人從日耳曼撤軍,羅馬帝國的北方邊境,重新退回了萊茵河。在漫長的羅馬帝國時代,日耳曼始終是帝國之外的野蠻民族。
至於打敗了羅馬最精銳軍團的海爾曼,則在公元21年死於部落爭鬥,年僅37歲。雖然生前為日耳曼贏得了獨立,但他並未受到族人的尊崇,反倒是羅馬的史學家不惜筆墨來記載他的事跡(在這方面羅馬人還算寬宏大量,他們對漢尼拔也是這樣的)。
直到19世紀末,在民族主義情緒高漲的德意志,默默無聞1800多年的海爾曼,才重新成為日耳曼的民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