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一位‘使靈魂達到最佳狀態’的哲學家
蘇格拉底是古希臘和古羅馬哲學中最偉大的人物,也是我們這個學校的校長。在蘇格拉底之前的一個世紀,也有人自稱為哲學家,如泰勒斯、畢達哥拉斯和赫拉克利特。但是他們要麼以物質的宇宙為中心,要麼發展出了非常精英主義的、反民主的人生哲學。生活於公元前469~前399年的蘇格拉底是第一位堅決主張哲學應該對普通人的日常關切發言的哲學家。他本人出身卑微——他的父親是一位石匠,母親是一位助產士,並不是生來就擁有財富、官場人脈和優雅的外表,但他令他的社會為他神魂顛倒,而那個時代並不缺少傑出人士。他一本書也沒寫過。他沒有這種意義上的哲學,一套傳諸弟子的一以貫之的思想。與耶穌一樣,我們只能通過他人的記述來瞭解他,尤其是他的弟子柏拉圖和色諾芬的記述。當德爾斐神廟的神諭說他是希臘最智慧的人時,他提出,那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知道得是多麼少。但他也意識到其他人都知道得很少。他努力向他的雅典同胞傳達的是——他視之為他的神聖使命——質問自己的習慣。
他說,他認為「省察自己和他人」是「最高等級的善」,「每天都要討論這種善」。他說,大部分人終生都是在夢遊,從來沒問過自己他們在幹什麼,以及為什麼要那麼做。他們吸收了他們的父母的價值觀和信念,或者他們的文化,毫不質疑地接受了下來。但如果他們剛好吸收了錯誤的信念,他們就會生病。
蘇格拉底堅持認為,你的哲學(你如何理解世界,你認為生命中什麼很重要)跟你的精神和身體健康密切相關。不同的信念導致不同的情感狀態——不同的政治意識形態也體現在不同的情緒疾病形式上。比如,我太在意他人的贊同(柏拉圖說這是自由民主社會的典型疾病),這種哲學導致我恐懼社交。借助認知行為療法,以及古代哲學,我把我無意識的價值觀帶至意識之中,省察它們,並裁定它們是不明智的。我改變了我的信念,這又改變了我的情緒和身體健康狀況。我的價值觀某種程度上得自我的社會。但是我不能責怪他人或我的文化,因為是我每天選擇接受它們。蘇格拉底宣稱,「照料我們的靈魂」是我們的責任,這是哲學的教導——心理治療的藝術,它源於古希臘人的「照料靈魂」。應該由我們來省察我們的靈魂,裁定哪些信念和價值觀是合理的,哪些是有毒的。在這種意義上,哲學是一種我們可以用在自己身上的醫術。
公元1世紀的古羅馬政治家、哲學家西塞羅曾經寫道:「我向你們保證,有一種治療靈魂的醫術。它是哲學,不需要像對身體的疾病那樣,要到我們的身體以外去尋找它的救助方法。我們一定要使用我們所有的資源和力量,去努力變得能夠治療自己。」這正是蘇格拉底通過他的街頭哲學想教給他的同胞的。他會跟他在城中散步時碰到的任何人開始談話(雅典的居民並不多,所以大部分市民都相互認識),去發現那個人相信什麼,重視什麼,他們在生命中追求什麼。當他的雅典同胞因為褻瀆神靈而審判他時,他對他的同胞說,「我四處遊逛,就是為了說服你們當中的年輕人和老年人,不要去在意你們的身體,或者你們的財富,而是要努力『使靈魂達到最佳狀態』。
」他文雅、幽默、謙虛地引導人們去省察他們的人生哲學,把他們帶到理性之光下。跟蘇格拉底談話是最普通、尋常的經歷,但這些會徹底改變你。跟他談話後,你就不再是原來的你了,突然之間你覺醒了。認知行為療法努力重現這種「蘇格拉底的方法」,教我們質問自己的藝術。在認知行為治療過程中,你不只是躺在沙發上,獨白你的童年,而是坐在那裡,跟你的治療師對話。他努力幫助你發現你無意識的信念,看看它們怎樣決定了你的情緒,然後質疑那些信念,看看它們是否合理。你學著做自己的蘇格拉底,所以,當負面情緒擊倒你時,你問,我對它是否做出了智慧的反應?這種反應是合理的嗎?我能做出更明智的反應嗎?你餘生中都會有這種蘇格拉底般的能力相伴。
蘇格拉底哲學核心的樂觀信息是,我們有能力治癒自己。我們可以省察我們的信念,選擇去改變它們,而這將改變我們的情緒。這種能力是內在於我們的。我們不需要向教士、心理分析師或藥理學家下跪,去祈求救贖。偉大的文藝復興時期的隨筆作家蒙田說得很好,他說,蘇格拉底「為人性做了一件大好事,指出它可以為自己做多少事情。我們都比我們自己以為的更富有,但我們學到的是要去借、去乞求……而自在的生活並不需要多少教條。蘇格拉底教導我們,我們身上都有,他教了我們如何去找到它,如何使用它」。蒙田是對的:我們都比我們自己以為的更富有。但我們都忘記了我們身上的力量,所以我們總會去別處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