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

人生會有很多次遠行。對於送別來說，有的會有重逢，有的怕是永別。

朋友要去美國了，在美國的新澤西州有他留學的妻子。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等了三年，為了這一天他付出了很多，日復一日摧人消瘦的思念，昂貴的電話費，夜夜燈下苦讀英語，甚至那份難得的公職。朋友的工作性質很特殊，涉及到國家軍事機密的那種，雖然不是很密切，但上綱上線起來也很嚴肅。就為這個原因，朋友不計一切的辭職手續也費了很多周折。十年軍齡，如果轉業自主擇業也能有十萬元的安置費，可朋友最後是按義務兵退伍的，只拿了幾千元的路費。金錢與愛情相比，還是廉價的東西。三年的時間，能改變的東西太多，我親見了朋友因為相思而日漸消瘦。如今終於辦完了一切手續，為朋友高興，就減輕了許多別離的愁緒。而且心裡知道，朋友雖去了異國他鄉，但祖國還有他的父母，這樣的別離不會是永別。

以前，生活在小城時，不曾有機會遠行，也不敢遠行。後來因為生活的變遷，遠行來到了北京，一個半小時的飛機，每年兩三次來來回回，漸漸感覺距離也不是那麼遙遠。記得來北京不久，單位在巴西烤肉餐廳為一個出國的同事送行，那時候又覺得出國算是遠行吧。可身邊漂洋過海的朋友多了，經歷幾次送別後，就覺得世間其實沒有什麼遙遠的距離。

朋友的妻子是個嬌小的女孩，兩年前去美國留學時，讓人擔心她能不能在那個傳說中沒有人情味的國家生活下去。兩年中她來來回回的飛了幾次，還是那樣嬌小，但當年的柔弱已經褪去，聽她說開著車在新澤西穿行，忙著上學和打工的事情，真有些不敢相信。可其實我遠在家鄉的朋友們又怎麼知道我現在的處境。當年的悠閒和從容早已不在，北京是個節奏很快，壓力很大的城市，如果仍然用過去的狀態，必然是無法生存的。好在我也是個適應能力比較強的人，雖然起初有些失落，但到底還是堅持了下來。這樣說來，遠行對一個人真的是一種磨煉。

有些遠行是為了團聚，有些遠行是為了逃離。有的遠行沒有傷感，有的遠行卻已經讓人心碎。當年我的遠行，曾經是小城的新聞。街頭巷尾，茶前飯後，很多人在一遍遍交流著關於一個普通女子的故事，以至於我很長時間不敢和任何人聯繫，很久都不敢回故鄉。一個寫文章的朋友給我寫郵件，說戴有色眼鏡的人必然存在，但我們這樣的女人的心事是沒人能懂的。還有一個寫文章的朋友為我寫了一篇文字，說是「且容她背過身去」。這些寬容都曾經讓我深深地感動。甚至於遠行後仍然擺不脫的傷害都不那麼疼了。畢竟面對那個人那段往事已經無愧，雖然他表現得那樣無辜，但總是有人能公平地作出評定。於是我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說卻不等於我承認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於是我不計較他說的一切，不計較卻掩蓋不了我心底的失望。好在遠行在外，很多不願想起的東西可以塵封，可以淡忘，可以原諒。

在為朋友舉盞的時候，我的心沉在那清啤淡香的杯底。我也是一個遠行的人啊，當年那個從容淡泊的女子如今日日行色匆匆地走在異鄉，可是時間的久遠，和身邊都是異鄉人的環境，讓我暫時忘記了自己的飄零。

其實農曆八月屬於團圓。朋友要去遙遠的新澤西，他去那兒是為了一份團圓。我的月亮高掛在故鄉的天上。寫這篇文字的時候，故鄉的一個朋友剛好打來電話。在北京細細的秋雨中，聽著她熟悉的聲音，心裡分明知道，我已經遠行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