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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值一年一度的冬節了。
當我臨著冬日呼嘯的寒風,駐足於老家的村頭,撥開銀白的雪簾,回望那一地老屋的斷垣碎瓦時,內心深處頓生一絲隱隱的酸楚。在漫天飄雪的夾縫中,我靜靜回憶著兒時老屋原有的樣子,深深想起了奶奶生前留予我們的囑托……
奶奶一生清苦,十三歲那年就做了我爺爺的新娘。她剛嫁進門的時候,爺爺窮困潦倒,只有一間土牆茅頂的破屋子,屋內擺放著一張坐上去就吱嘎著響的由粗糙的杉木板拼成的床,床的四腳還是用大小不等的黃磚壘起來的。除此之外,只剩下一些吃喝拉撒用的破碗破桶之類凌亂地撂在屋內的四處。從那時候起,奶奶就憧憬和計劃著蓋一棟青磚黛瓦的屋子。可天不遂人願,那麼些年,一家幾代人總在餬口度日的泥潭裡打轉,所謂的「青磚黛瓦」只能是奶奶夢中的樓閣。
奶奶六十歲那年,我母親一咬牙賣了那支平日裡捨不得戴的「上海」手錶,終於圓成了老人家的夙願。最初的日子,我家的那幢老屋一度成了全村最漂亮、最氣派的房子,奶奶心裡很得意了一陣。後來,慢慢地,村裡別的人家的舊屋被一棟一棟推倒了,原地又豎起了一幢一幢的嶄新的平房或幾層的小洋樓。奶奶眼瞅著自家的屋子顯得越來越矮,越來越破敗,心裡急了。她對著趁工作間隙抽身回家一趟的父親說:「家裡沒錢……就買些石灰來塗塗牆壁也瞅著清新些1父親為使奶奶不至於太過失望,從窯廠賒來了幾大袋石灰扛到我奶奶的面前,奶奶笑得合不攏嘴,立馬就叫來了鄰村的磚匠,動起了工。磚匠往牆上刷石灰水的時候,奶奶躡著她那雙小腳,來來去去,不停地在房簷下指點著哪一塊刷薄了,又哪一處塗厚了,弄得騎在梯上的磚匠手裡忙得不知所措,有那麼一刻,她甚至擺出一副親自上陣的架勢來。牆上新刷上石灰,屋子真的美觀了很多,奶奶踮著腳遠遠地打量著「新」房,好像連屋頂都要看個究竟似的。奶奶心中的那份喜氣從眼角和嘴角處毫無保留地溢出來了,直到從她身邊路過的村婦不經意間叫了一聲:「阿珍婆,恩家的屋子可是呱呱叫喲1奶奶才從幸福中回過神來說:「還好呢1
奶奶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有這樣性格的她免不了要跟別人結怨。隔壁的鳳婆就是她的一個「死對頭」。奶奶和鳳婆恩恩怨怨幾十年了,只是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要是換了性情溫和一點的人,很多矛盾早就消融了,可她倆偏偏都有個強脾氣,誰也不服誰。長久以來,對於鳳婆每次和奶奶爭吵時嘴裡吐出的邋遢話,奶奶從不放在心上,按她老人家的話說,「就全當放屁1可後來,有一次,鳳婆的一句:「等恩走了,俺非要將恩的屋子買了來不可1竟令奶奶的心著實不安起來了。這以後,每當我父親在家的時候,奶奶一有閒暇就對著他千叮萬囑:「恩要記得,俺死後不許把老屋賣了……就是要賣也不可賣給那瘋婆子……千萬記得呀1父親聽得多了,也就閒她煩了,頭點得越來越不怎麼幹脆,奶奶見了,心裡沉沉的,口裡不住地歎氣。後來,奶奶把「保家」的希望全寄托在我的身上了,她常把嘴湊到我的耳邊悄悄地說:「孫兒啊!奶奶就曉得恩懂事,不像你爸爸……俺家的老屋可不准讓隔壁的鳳婆得了去,定要記得啊1看我狠勁地點頭,奶奶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笑容長久地留在了我的心裡。
奶奶在彌留之際,嘴裡還在喃喃那句我們早已熟透的話:「千萬……千萬別讓鳳婆買了俺們家的老屋喔1我們的眼淚都撲嗒撲嗒地直往下掉,頭也死勁地點著,奶奶這才閉了雙目放心地走了。奶奶出殯的時候,鳳婆也跟在大隊人馬後面送了很長的一段路,她一邊拭淚一邊哭著說:「阿珍婆啊!俺們的架還沒吵完呢……恩怎麼就這樣走了啊?」
奶奶的遺言,我們把它放在心裡遵守了很多年。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對她的承諾也就慢慢淡化了,終於有一年,父親找了一個他自認為很妥帖的理由,將那幢老屋賤賣給了一位同宗的親戚,也總算勉強沒有違背奶奶的臨終囑托。
沒過幾年,鳳婆也辭世了,她的墳就壘在離我奶奶不遠的一處土坡上。據鳳婆的長孫說,鳳婆原本不是葬在那兒的,只是她自個兒臨終時非要求晚輩們這樣做的。
又很多年過去了,我想,奶奶和鳳婆之間的積怨或許在那邊也已冰釋了吧。(文/木子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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