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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呼喚

一日又一日重疊的時光結成一層層奶皮般的膜,天常日久,時光堆積的膜積成痂了。它把心靈結成殼了,使鮮嫩的情感變得遲鈍,敏銳的神經有些麻木,激動的沸點有所降低,久而久之,人在生活單調重複的長期打磨中日漸鈍化,少年英氣,干雲豪情終於變作了中年人無可奈何的自我解嘲。但是,在心靈還沒有裹殼之前,大腦的曲折溝回間仍遊走著童年的呼喚,我終生難忘的聲音,在童年每一個清晨和暗雲浮動的黃昏,那是母親在呼喚年幼的自己:「朝娃兒,回來吧朝娃兒,回來噢1

村口的老槐樹佝僂著腰,槐樹下一條黃泥路逶迤著翻過崗坡不見了,下過雨,路上的泥像膠-樣粘,把單瘦的赤腳牢牢吸住拔不出來,木輪車碾過,兩條深深的車轍堅固得-個月都踩不平,車轍裡積著雨水,長著肥大的車前子。小路那頭一口破鍾"當當"地敲了幾十年,其中有六年時光催我的魂。

露出腳趾頭的破鞋懶懶地掛在腳上,"撲踏撲踏"走著去上學,路旁凍不死的野草被濃霜繡了白色的花邊,哈哈凍得僵硬的不能彎曲的手,吸溜吸溜青鼻涕,少年狂氣,狠勁踢-塊小瓦片,要看它"出溜溜"地向前滑,"哎喲媽呀",大腳趾碎裂-樣疼,小瓦片想不到被凍得結實。

海娃、門栓、改煥"騰騰"跑過來,"咋了,朝娃子?"

"哎喲疼死我了,踢住腳了。"

「嘩嘩嘩嘩一嘩嘩,狗蹄子腫成一叉巴,不虧不虧真不虧,哈哈哈哈-哈哈。」"同學們唱著走遠了。大腳趾疼得木了,撐著-拐-拐往學校走,破廟教室裡已響起了咿咿呀呀的讀書聲,瘦而高的劉老師站在門口:「遲到了,罰掃地一周」。

餓得心裡狼掏空了-樣,還有半個教室沒有掃淨,吃過早飯的同學們陸陸續續都到校了,改煥悄悄塞給-個紅薯:「你媽獅子似的吼你吶。」"登上廟後小坡,聽見了媽媽遠遠的喊叫聲:「朝娃哎,回來吃飯吧,飯涼了。」大手大腳大嗓門的媽和畏畏縮縮屑屑碑碎的爹生了-窩孩子,弟妹們都耗子似的躲在爛棉絮裡睜著亮晶晶的眼睛。五更裡上早學,手裡擎一根點著火的麻桿照路,媽在窗子裡使勁盯著那一點微弱的紅,聲音會叮囑一路:「朝娃兒,走到哪兒了?」隔-會兒又喊:「到學裡沒有?」晚上放學回得遲了,媽立在門口張望,高腔大嗓喊出二里多遠,「朝娃哎,朝娃噢,咋不回來哩?」中氣十足略帶沙啞的喊聲使破敗的小村-個哆嗦,「媽原是-個柔聲細嗓的人,為了她的兒,變成了粗腔大嗓的獅子吼。爹遲疑地拉拉媽的衣角:"該回自然就回了,喊那麼大聲」。媽還是大嗓門:「咋了?當個右派就不敢大聲說話啦?我的娃兒,我想喊。」又格外揚起高腔:「朝娃兒!朝娃兒1

誰說媽的高嗓不是對現實的一種抗爭?

回憶最多是冬季,多少個晨昏,空氣凍成冷水晶的凌晨,一勾月芽凍青了臉的夜晚,爹煽著風箱,灶下的"畢畢剝剝"燃燒的柴草的火照著他乾瘦乾瘦愁苦的臉,媽媽高聲大嗓叱罵著偷嘴吃的弟妹們,一邊嘩嘩地攪著鍋裡的玉米糝,一邊對爹,也是對我,也是對弟妹們說:「下放怕個啥呀,娃們照樣長個子。」

有-天偶然翻爛被套,翻出-個印著"獎給勞動模範"的紅皮筆記本,裡面夾-張相片,那相片上的男人^.英氣勃勃,一身軍裝,威武得很,相片背後寫的名字竟然是爹,我真不敢相信,一個英俊青年被搾成了今日的畏縮老頭的。竟然是-個普通漢字:「右」。

我上大學走的那個早晨,媽還是往常-樣倚在門口,目送我走遠,快要走出她的視線時,彷彿是靈魂感應,我偶一回頭,正好聽見媽在喊我:「朝娃兒!」我運足胸中之氣,仰了頭,高聲應:「噢一!」四野裡久久迴盪著:「噢-噢一」。

今年媽媽已八十二歲了,白髮搖搖,嗓門仍舊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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