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事如煙

夏日的夜晚，我靜靜呼吸著流竄而又狂亂的空氣，感覺整個人快要窒息了，我想我似乎不屬於這裡，不然不會在這個安靜祥和的夜晚如此躁動不安。

沒敢告訴自己，這種感覺再延續下去是會死掉的。淚水不自覺地流下來，窗簾縫隙中瑣碎地射進一縷縷月光，炫耀著那不肯輕易讓人讀懂的殘缺美。

這時是凌晨兩點。知道自己是睡不著了，打開電腦，手指輕輕地敲擊著鍵盤，喜歡這種沒有定勢的觸摸，QQ板上是灰暗的頭像，在這個倦怡的黑夜，別人是不會冷落自己的機能感受的。

我進了聊天室，人滿為患的聊天室裡總有嘰嘰喳喳的人群。但我必須找一個人陪我說話，容忍不下太落寞的靈魂是我今生最大的悲哀。

於是遇見了藍，藍是必於那種沒有活氣的孩子，在電腦面前，我甚至聞得出他散發出來的氣息，陰沉沉的，或許和死亡有關。

當然，我們的交談不會從死亡開始，我們是兩個活生生的人。我是個過於孤傲的孩子，所以在和藍的交談時總會無意之中把鄙視這個詞放在嘴邊，以至於後來藍一直說我是屬於激進派那一類的，這是後話。而真正把藍認定為好友則是因為他說了這樣一句我認為很有味道的話：你的鄙視就像習慣性流產一樣自然。

我和藍都是那種生活頹廢思維低級的人，我們以批叛者的身份在討論著這個社會，當然，批判的基礎是我們各自所知道的文學理論以及名家在各個時代的宣言。其實都只是孩子，沒什麼不可以原諒的。而真正觸及到我們內心的痛的卻是心裡那股對周圍的一切永遠不明確的情愫。記得自己和藍曾經就人性和獸性這一區別討論了一個下午，最終的答案仍只是人懂得用火，而動物則不能。我不清楚這種類似的談話到底延續了多久，但有時很感動，感動於有人會這麼認真地一直跟我無聊下去。

藍有他珍愛的東西，他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儘管他不承認那是生活。他對我提過CS的武器，也講過RO的規則，我只是很耐心地聽，也沒告訴他其實我聽不懂，於我而言，重要的是有人肯跟我說話，而談話內容在一定範圍內是不重要的。藍說他有時會寫一些有關於反恐遊戲的小說，那種赤裸裸的鮮血能把他的文字染紅，然後可以換一些銀子，在極盡無聊時他會往我的郵箱裡發一些他的隨筆，有時看著看著就很佩服他的才情，接著就會全身變得陰冷起來，彷彿目睹一個死人死死瞪著自己的恐懼場面，我對藍說了我的想法，而藍這時卻總是微笑地對我說：「傻瓜，死亡與你無關的。」聽了這句話我並沒有好受些，我希望的是藍很莊重地告訴我死亡與我們兩個都無關。有一次我問藍能不能把他的文字色調改一改，他有點戲謔地告訴我改了他的文字就不值錢了，不值錢他就沒錢了，沒錢就不能上網了，不能上網就不能和我聊天了。當時我聽到這些話心裡軟綿綿的，真的，有種被龐溺的感覺，儘管這種感覺很虛幻。但欣喜之餘卻是重重的心疼，一直寫那種文字，跟拿生命下賭注沒什麼兩樣。但是知道這是他深戀的東西，也沒敢阻止他，要他放棄就預示著這聲賭局的慘敗，也是生命的終點。那樣一個瘋狂的孩子，說過不喜歡遊戲結束時被血染得通紅的電腦屏幕。

在藍的世界裡，融入的東西不多，他只是告訴我除了遊戲，摯愛的只是夾在指縫間的煙頭和從口裡吹出來的煙霧，我想像得出那煙頭在煙霧之中一閃一閃的絕望和掙扎，竟然很衝動地對藍說我也要吸煙，他輕率地搖搖頭說這不是我應該學的，儘管那種感覺很美，但是僅僅是淒美。沒想一看到這些時我的眼裡瞬間集滿了淚水，我無法想像出當時的心境，而我的潛意識所認知的是，這種心境跟後來藍對我說「蝴蝶飛不過滄海」是一模一樣的，那種絕怨的滄涼。

寫到這裡我才發現自己寫了好幾個後來，後來仍和藍說話，談到形而上學，我說我一直搞不懂形而上學的含義，藍於是教我說形而上學的物質基礎是形而下學的本能，只要弄懂形而下學，形而上學就不難搞清楚，於是問他什麼是形而下學，藍笑笑說其實他也沒弄懂。所以直到現在我都不明白形而上學的含義，儘管旁邊放了幾本哲學書，而後來的後來呢？我們一直在訴說著和死亡有關無關的話題，閩重並且疼痛。我始終認為我們會這種是因為我們沒有學好哲學。直至最後，藍死了，死的時候身上沒有血，這是我想像出來的。他的死訊是他妹妹告訴我的，臨死前他把我的電話號碼告訴了他妹妹，讓她告訴我一聲，說他走了，我很平靜地聽那個女孩在電話那端的呻吟，淚水流下來也不知道，那是唯一一次從他家打給我的電話，也是最後一次。

電子郵箱裡有他的10封信，都是他的文字，也是他深愛的東西，我看完後一篇一篇地刪掉了，還能怎麼樣呢，都完了。其實也沒認真看，腦子裡總是回憶起和他的談話：他說他有病，我說我也有玻他著急地說他真的有病，我笑著說我也真的有箔…

當第9封信刪完的時候，我看到了第10封信的內容，那是一張掃瞄進去的照片：一個躺在病床上的男孩子，清秀的一張臉很蒼白，眼睛深不見底。右手打著點滴，左手夾著一支煙……照片下面是一行字：說過的，我真的有玻忽然覺得他周圍的一片白色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