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香麵包

我讀５年級時，班主任姓孫，謝頂，個頭高而背微駝，寫得一手好字，同學們背後叫他「孫大聖」。

那是個北風呼嘯的傍晚，我怯生生地來到他的辦公室，壓低聲音說：「孫老師，給家長的信，我不用寫吧１孫老師抬起頭，看人的目光精細而尖銳，用很平和 的語氣說：「你和所有同學一樣，都要寫。」後又補充一句：「你和所有同學，都是一樣的１

我的雙眼一熱，扭身跑了出去。強烈的自尊心使我不願提起家庭：父親是鄉鎮小會計，因財務問題被停職，鬱悶的他嗜酒如命，不久又染上賭博，家徒四壁，屢遭失敗的他把一腔怨恨出在媽媽身上。極度失望的媽媽離家出走，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打工自食其力。父親更加自暴自棄，終於走上犯罪道路……剩下我一人，靠親朋好友的資助，才得以繼續讀書。孫老師剛來時，就詳細地瞭解了這些情況，還送給我他兒子的舊衣服，和我談心，今天卻給我出了難題：他要召開家長會，並要同學們都寫一封信給家長，可以寫些平時和家長面對面不方便講的話，寫好後放在抽屜裡，待開家長會時讓各自的家長看，然後家長又通過書信的形式，將自己的期望寫給孩子。

我攤開作業本，認認真真地寫道：

「親愛的爸爸媽媽：

這學期我已經上５年級了，班上新來了一位孫老師，人很好，假如你們來開家長會就會見到。

最近，我常常夢見你們帶我上城，還給我買好多好多香麵包、甜奶糖，對了，我已經很久沒 有吃到麵包和奶糖了……」

寫到這裡，我不知往下再寫些什麼了，一大滴淚珠滾落在練習本上，幸好同學們都在專注地寫信，誰也沒有注意我的表情。

那晚的家長會如期召開。

第二天早上，當同學們都高高興興地打開昨晚家長留下的信時，我也無精打采地打開了自己的那一份。原來，我只知道自己的那封信不會有人看，自然不會有家長留下的寄語，但此刻，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云云是個懂事的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後天是星期天，奶奶帶你上城，買麵包，買奶糖，買好多好多……」可我知道，奶奶在我還不懂事時就離開了人世。

直到「奶奶」帶我上城時，我才知道她是孫老師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