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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五十二歲,在工廠食堂做雜工。
在食堂做事的,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一身灰色的工作服,肥肥大大的,再罩一件暗綠色的圍裙,我們日復一日地摘菜、洗菜、刷碗,抹檯、分菜……,日子過得——也不能說沒盼頭,都是有小孩的人,考大學了,談朋友了,結婚了,都是人生的大事、生活中的希望。一天的工作下來,累得腰都直不起來,月底收工資的時候,又覺得一切都值了。
廠裡關於我的謠言很多,真真假假我都無所謂,誰讓我是一個寡婦,誰又讓我喜歡的男人也在這間廠做事呢?
他比我大一歲,是廠裡的司機,每天開著大巴車接送員工上下班。早晨,我在月河街尾的那家照相館門口等他的車,我們會沖對方笑一下,說些諸如昨晚吃了什麼菜,晚上幾點睡覺什麼的,或者講一下看過的電視,也就是三兩分鐘的時間,車子到了員工上落車站點,幾十名員工蜂擁而上——我從來不用像這樣擠車。
他老婆十五年前出車禍癱瘓了,一張床就是她的一整個世界。
我呢,在女兒十歲那年,也就是十年前,老公患肝癌早早離開了。
起初我連再嫁都沒有想過,更不要說插足做第三者了。但自從我老公死後,身邊的一些男人就開始對我另眼相看。
本來我一直跟四姑一個盆裡洗菜的,後來四姑總是要被別人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支開,過來一個男的與我一起洗菜,在水盆裡,我再小心也逃不過那些男人的手,濕淋淋、熱乎乎,我想只要我自己行得正,時間長了,這些騷擾自然會退了。
坐廠車時,車間那些知道我死了老公的男人也故意在我身邊擦擠,有一次我的腰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捏了一下,我痛得幾乎掉下淚來,趕緊低下頭,像自己做了錯事一樣。
沒想到我的狼狽全讓他看在眼裡,有一天早上,我從從容容地從家裡出發去做廠車的站點,經過月河街尾的照相館門口時,身後傳來「小心翼翼」地車喇叭聲,像是怕吵醒了睡晨覺的人,又怕我聽不見似的。我回過頭來一看,是他開著廠車經過,在我身邊慢下來,車門打開了,他示意我上車。
我猶豫了一下,這個封建的小鎮才一巴掌大,無聊的市民一天到晚就是盯著別人的隱私,一點點雞毛蒜皮就讓成為他們生活中最大的樂趣。我這樣優先上車,很快就會在工廠傳開,幾千人的廠,牽扯著幾千個家庭,再到每個家庭所認識的人,明天,恐怕半鎮子人都在笑我這個不安份守已的寡婦了。
他是那種大大咧咧的男人,大個子,大嗓門,脾氣也大,眼裡容不得砂子。此刻,他正看著我,目光中流露著理解與同情,我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勇氣(老天啊,只要能擺脫那些不老實的手!),片刻猶豫後就一腳踏上車了。
流言緋語是自然的,我與他快速地發展成情人的關係也是自然的,我從來不會辯解自己是一個好女人,他們要說,即便我們是清白的,他們的言語也絲毫不會給我們留情。
好像每一次事情的轉折都與廠車有關,那天收工我有事情耽擱了沒坐上車,天氣悶熱,我在廠門口的榕樹下,雙眼緊緊地盯著從廠裡出來的人,希望有一兩個認識的,搭人家的摩托車回去。
摩托車沒有等到,倒是等到了初夏的第一場大暴雨,昏天暗地地下。
雨水順著我的頭髮往下流,一會兒功夫,我已濕透了。工作服貼在身上,呵,倒是難得地顯出了我的身材,沒有發福,也沒有像有的女人那樣不可遏制地、莫名其妙地瘦下去。
就在這時,一束燈光從遠處射過來,投在我身上,我擦了一下眼睛,雨水已經讓我雙眼模糊了。是他的車,送完員工回廠來了。
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那個夏天下雨的黃昏。
車子行駛到陶瓷城附近時,雨下小了,透過街燈,絲絲分明地往下墜落。這片地方正在整改,稍晚些就人跡全無,特別是在這種鬼天氣。我們一路上都在說著小孩的讀書,家裡的開銷等話題,抱怨生活的艱辛與無奈。外面安靜的環境讓車內也突然安靜下來,我們都可以感覺到氣氛就是在開始沉默的一瞬間變得不一樣,誰也不肯先開口打破這美妙的時刻。
當他將車停在路邊,慢慢地向我靠近,聽得到彼此的心跳,感覺得到彼此內心的渴望,一切來得這麼自然。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在他寬大的懷抱中,我重新找到了人生的依托與希望,老公死後,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我不是一個人的。偌大的廠車內,迴盪著我們的喘息與呻吟。
人性的世界複雜又簡單,當我們旁若無人地在一起,兩邊的家屬、同事,朋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已不再說我們什麼了,只是偶爾,廠裡有新進的年輕人,在極偶爾的時機下,他們才會在背後指點著我或者他的背,半是神秘半是避忌地(我們公開了他們反而避忌了)講述我們的過去。
十年了,每天早上,你都可以看到我從家裡出發,從容地走向月河街尾的照相館門口,站在那裡等他的車。而他,總會準時出現。
對了,食堂的女人們對我老了老了還燙了頭髮也有微詞,我不像她們,有一份踏實的婚姻,稍上些年紀就可以不注意形象了。我要燙髮,要努力不讓身體發福,遇到事情要笑著面對……
有時,到底誰羨慕誰的幸福生活,很難說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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