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斷章：她不是完整女人

愛，像一把鋒利的刻刀，用它柔軟的刃，在眼淚上完成美麗的微雕。——題記

人，總是不知道哪天會發生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件事，不知道哪天會明白影響一生的那個道理，不知道哪天會遇見一生最重要的那個人。

選修課，他遲到了，氣喘吁吁地衝進來，在眾人的目光中尷尬羞澀。她的目光落在他側臉上，他在抄筆記，臉上是認真的表情。他穿著格子襯衫，第一粒紐扣整齊地扣在喉結下面，顯得有點傻氣。像個被幼兒園阿姨收拾乾淨的小男孩。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笑起來。女孩的輕笑驚動了他。他回頭，看到女孩忍俊不禁的臉。

圖書館。他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翻到底頁，又放回去。每本書後面都附有一張卡片，記錄每個借書人的名字。自從他知道她的名字後，常常能在自己借的書後面找到她的名字。「我也常坐這個位置。」他抬起頭，看見她微笑著在他身邊坐下。他忽然有些討厭自己，明明喜歡，卻連跟對方說話的勇氣也沒有。

有一天，選修課。她突然說：「你的側臉很好看。」他笑了。於是，他們開始相愛。

畢業後，他為她留在了這座城市，去了一家廣告公司。

CanvasCafe。這家不起眼的小店裡的咖啡很純正，價格也公道。店裡有些沒名氣畫家的油畫，和一些名畫的仿製品。他常常牽著她的手看畫，告訴她這是梵高，那是倫勃朗。然後，他們會坐下來喝一杯咖啡。她喝咖啡，喜歡加鹽。她說，這才是人生真味。他望著她，昏黃的燈光下，她用小匙子攪動著咖啡，鹽粒旋轉、溶解，溶成她眼裡淡淡的憂鬱。他瞭解她勝過瞭解自己。只有他知道她活潑的個性裡溶著鹽粒般淡淡的憂鬱。

他的工作並不順利。曾經的壯志凌雲讓他不堪面對如今庸庸碌碌的生活，他渴望改變。「工作一直不順，我想出國留學。」他眼睛盯著桌子，「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然而，她看著他堅決地搖頭。「你就不肯為我犧牲一點點？」他心裡惻惻地隱痛。她的眼淚流下來，卻依然搖頭。他做出的決定很難改變，她也是。他出國的手續很快辦下來。他們決定分手。三年，他和她都等不起，輸的代價太大。

同學會安排在CanvasCafe。三年過去了，這家店有了名氣。店面擴大了四倍，裝修很是做派，顧客多是些白領，價格也因此貴起來。她透過玻璃櫥窗看到了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打著漂亮的領帶，是傳說中的成功人士。只是，襯衫的第一粒紐扣還是扣得那麼整齊。他很少笑，言談舉止很有禮貌。冷漠的禮貌。她挽著安的手，笑顏如花。那天，安喝醉了。他被大家委託送她回家。走前，他付了全體人的賬。

路燈下，她側臉的弧線還是那麼優雅，身上的香水化作薰香的晚風。一路無語。她租的公寓不遠，很快就到了終點。她仰起頭：「我到了，你回去吧。」「……我四月就要結婚了。」

現在已經二月了。她心底一片冰涼。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新娘一定很漂亮吧？祝福你們。」他的情緒激動起來，捏得她的雙肩生生地疼。「我回來後，知道你和安在一起了……安是我最好的兄弟。你明白我嗎？」「我能理解。」她的嘴角掛著微笑，似乎已經滿足……

午夜，安打來電話，問她是不是還好？她強笑著，眼淚簌簌地落下來。當他提出留學的時候，她正處於痛苦的煎熬中。她被查出患有卵巢細胞瘤，她不知道是否應將這個噩耗告訴他。聽到他要走，她反倒篤定了。讓他走吧，去實現那些青春的夢想。所有的苦澀由她獨自品嚐。三年後，他回來了，意氣風發。她亦戰勝了病魔，只是，她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腫瘤硬生生地奪去了她的子宮……「如果你愛他，就應該讓他幸福，遠離痛苦。謝謝你陪我演完這場戲。」她掛斷安的電話。眼淚，在暗夜裡皎潔如月，燦爛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