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一刻，三點一刻見

文/Andy的鬍子

A. 那時候他們常去校門口一個叫「三點一刻」的茶吧喝茶。嚴青和大陸都喜歡三點一刻很簡單的原木色調，五塊錢一壺茶就能在裡面耗上三兩個小時。也不記得都說什麼了，反他們倆有說不完的話，有時荒唐的連三點一刻的小姐都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

B. 大陸和嚴青，是在圖書館認識的。嚴青忙著考研，大陸忙著重修考試。那天大陸坐在嚴青對面時嚴青正在看一本像牛津字典一樣的英文書。大陸心裡「咯登」一下：我英語年年重修，這丫頭都看原著了！

半小時後，嚴青收到對面男生遞來的一張紙條：

想請讀字典一樣厚英文書的女孩喝茶，賞臉否？三點一刻，三點一刻見。

嚴青在心裡笑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只是偶爾翻了一下別人的書就有人請喝茶，不錯。

她努力斂起笑容，抬頭見對面那個男生衝自己做鬼臉。嚴青點點頭。

嚴青習慣地點了「廬山雲霧茶」, 若干天後她才知道，這竟然也是大陸的最愛。

有何指教，這位先生？嚴青問。大陸笑笑：叫我大陸吧，姓陸且在宿舍排名老大。我很想知道那本厚厚的是什麼書。

Gone with the wind .嚴青說。

三點一刻的空氣裡，全是廬山雲霧茶淡淡的香氣。大陸和嚴青茶一樣的交往，就是從那天的三點一刻開始的。只是嚴青沒有告訴大陸，那本《飄》是別人暫時放在她那兒的。

C. 為了重修考試大陸不得不去泡圖書館。他坐在嚴青對面，總愛問一些讓她爆笑的問題。嚴青於是常常想這個大陸，怎麼裝了一腦袋的稀奇古怪！

那天又收到對面遞來的一張紙條：

認識一個女孩已經兩個月了，我想請她去喝茶。三點一刻，三點一刻見。

他們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從窗口可以看見學校的大門。大陸拿起嚴青一本高數習題隨手翻著，打開的那頁赫然寫著：自控系嚴青。大陸叫了起來：你居然是自控系的那個嚴青！那我不是有眼不識真高人嗎？嚴青敲著茶盤得意地笑著：大陸你太打擊我了，我這麼有名的人你居然不認識！大陸揪著自己短短的頭髮說：是啊，我怎麼就沒想過呢？此嚴青即彼嚴青也。再請你喝茶嘍！

嚴青淡淡地笑了。她不知道自己這個笑像極了一個幸福小女人幸福的笑。她想這真是個奇跡，認識兩個月了他居然沒想到我就是那個嚴青。他是衝著我而不是衝著嚴青請我喝茶的。一種莫名的情愫湧上來，這種茶一樣的交往對嚴青來說，太珍貴了。

自控系的嚴青是一塊金字招牌。學校大大小小的活動都少不了她，形形色色的表彰都有她的一席之地，總之只要你長著耳朵長著眼睛你一定聽過看過「嚴青」這兩個字。嚴青很忙，找她的人總是帶著各種事情來的。而大陸，是第一個想請她喝茶而請她喝茶的人。

嚴青滿心歡喜地喝完那杯茶。

大陸我們做好朋友好嗎？大陸那把很酷地板寸直楞楞地豎著，他傻傻一笑：我們不是已經是好朋友了嗎？星期六我踢球，冠亞軍賽，你說我們會贏嗎？

嚴青笑：贏了你請我喝茶，輸了我請。

D. 星期六那天下著毛毛雨。

嚴青坐在圖書館，一陣陣叫聲鼓聲從球場上傳來。大陸一定會贏的。她翻著高數書，

一絲淺笑始終掛在臉上。

球場上靜下來的時候，一個男生匆匆跑進來，遞給她一張皺皺的紙條，大陸歪歪扭扭的字寫道：

又贏了一場比賽，想請一個女孩喝茶分享我的快樂。三點一刻，三點一刻見。

嚴青抬頭看窗外，淅瀝的秋雨還在下著，潮濕了她的心。

E. 然而三點一刻的時候在三點一刻等她的，不是大陸是大陸的哥們兒小白。

嚴青一驚，心跳突然加快。

果然小白語無倫次地說嚴青大陸被那撥小子打了，中午我們去洗澡碰上他們了，你不知道大陸身上還有舊傷，我說大陸你慢慢洗，我們先回去，結果就被人……唉！

三點一刻裡流淌著清澈的古箏聲。嚴青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她忽然衝了出去，她要見大陸，馬上。

醫院裡鬧哄哄的，兩個系的老師都在。大陸靜靜地躺著，右腿上纏滿了紗布，滲出一絲絲鮮艷的顏色。

大陸，嚴青一把抓起他的手：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大陸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擠出一絲笑容虛弱地說：三點一刻，嚴青，我改天，改天再請你吧。

嚴青的眼淚嘩嘩流了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兩隻緊握的手上。她終於知道這個大陸，已經悄悄藏在自己心裡了。

F.大陸要住院觀察。

去看他成了嚴青每日的必修課，每天一朵鮮紅的康乃馨。大陸問她為什麼買康乃馨，嚴青笑笑：便宜唄！難道買香水百合啊！其實她只為了那個「康」字。

大陸喜歡講他的家鄉青海，講青海藍的沒有一絲雲的天，講青海的風，講那些風裡長大的孩子，講他的童年，講那個救過他一命的老師。大陸說我畢業了就回青海當老師，最好是教體育，那邊的球場想多大就多大，我教他們踢球……

嚴青坐在椅子上只是笑，她幸福地看著大陸。

G. 那束一天天多起來的康乃馨，竟然有一種炫目的美。

那天嚴青來的時候，大陸楞楞地盯著天花板，看都沒看她一眼。嚴青把花插好，又給他倒了一杯水。這時大陸低聲說：嚴青，醫生說我再也不能踢球了。

什麼？嚴青正伸手去拉窗簾：什麼不能踢球了？

腿，我的腿！大陸忽然叫了起來：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能踢球為什麼！他使勁兒敲著右腿。嚴青一急，整個窗簾都被她扯了下來，窗外下著小雨。她撲過去拽著大陸的雙手：你瘋了！

大陸哭了！

嚴青緊緊抓著他的手，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大陸突然把頭埋進她懷裡，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嚴青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小白曾經說過，大陸是為了踢球才活著的。

H. 第二天嚴青來的時候帶了一朵鮮紅的玫瑰。她說大陸你還有我，做我男朋友好嗎？我願意代替足球在你心裡的位置。

晚上小白捧了一大束紅玫瑰來圖書館找嚴青。全圖書館的人都吃驚地看著他們。

大陸送的。這小子被人打了一頓倒走狗屎運了。年年重修只會踢兩下球的人居然找了年年考第一的自控系嚴青。嚴青，你這兒沒問題吧？小白邊說邊用手指指腦袋。

嚴青笑笑，從玫瑰中間抽出一張紙條：

挨打的那個人出院那天，想請他的女朋友喝茶。三點一刻，三點一刻見。

那天的廬山雲霧茶裡，嚴青破例放了糖。

I 大陸的重修考試奇跡般過了。

嚴青考研考得不錯。

他們常常三點一刻，三點一刻見。

嚴青挽著大陸的胳膊想，快樂的嚴青終於變成了幸福的嚴青。

大四上學期，就這樣過完了。

J. 四下的時候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在一起。

大陸也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不僅僅是因為被人打，還因為他是自控系嚴青的男朋友。三月中旬考研的成績出來，嚴青考了380多分，可以碩博連讀。後來她聽小白說，大陸那天一個人跑出去喝酒，喝了一瓶多白酒最後被人送了回來。嚴青心裡就一陣莫名的慌亂。複試回來後收到大陸的紙條：

找不到工作的人想請他的博士女友喝茶。三點一刻，三點一刻見。

然而那天的茶太濃了，苦苦的，一直苦到心裡。嚴青知道大陸想回青海，他想當老師。六月他終於聯繫到一所高中，只是不能教體育了，他教物理。

K. 畢業典禮那天，三點一刻的人很多。各種茶的味道糾纏起來，甜的，苦的，聞不出是哪種茶香。嚴青抱著一摞剛發的紅本跟在大陸身後，窗邊的老位置是專門留給他們的。大陸破例抽了煙。

三點一刻沒了往日的清靜。

四年的路走完了，各奔前程的日子到了，該散的，也該散了。

嚴青一杯一杯的喝茶，只是那天的廬山雲霧茶全沒了往日的味道。嚴青說五年後我都28歲了，大陸我畢業後去青海，找個學校當老師好不好？

大陸拍拍嚴青的手，淡淡一笑。只是嚴青沒有讀出笑容裡的那份牽強。

L. 大陸走的那天太陽很好。嚴青和他的一撥弟兄去送他。大陸理理嚴青的短髮擁著她：好

好照顧自己。火車開動的那刻嚴青看見大陸的眼角有晶瑩的東西閃光。嚴青真想就這麼跳上火車跟他去青海，去天涯海角。

M. 暑假裡嚴青每天都給大陸一封E-mail，像寫日記一樣。大陸常打電話來，也給嚴青寫長長的信。他說嚴青你在新學校裡活得別太張揚了別人會疏遠你的。嚴青告訴他只要你還理我就行了。

大陸終於開學了。嚴青也開學了。

大陸教高一，挺好的，還當了球隊的教練，只是他的電話越來越少，信越來越短。嚴青想上班真忙埃她不想想太多。

那天有一封長長的E-mail ：嚴青我們分手吧。我不能拖累你。五年後你就是自控專業的博士，而我，只是一個高中老師。我不能讓你一輩子呆在青海你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那樣的生活更適合你。原本，你就是很出色很優秀的，我不能毀了你的前程。

……

嚴青盯著屏幕牽強地笑笑，她想這玩笑開得真大又不是愚人節，眼淚「啪嗒啪嗒」落在鍵盤上。她摸摸口袋才發現忘了帶紙巾。她想大陸就是因為你沒把我當成全校人認識的那個嚴青我才喜歡你的，我願意去青海你怎麼會拖累我呢？

在三點一刻的日子一齊湧上來，廬山雲霧茶淡淡的香氣還在心裡。她問小白該怎麼辦，小白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個世紀才說嚴青可能是你太優秀了吧，大陸不想你去青海，那地方鳥不生蛋。大陸，肯定有他的理由。

N. 元旦嚴青去了青海。她想當面問問大陸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那天出奇的冷，嚴青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了兩隻眼睛在外面。

大陸沒怎麼變，只是頭髮長了，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皮膚微紅的女孩，個子高高的，栗

色頭髮亂亂的捲著，很漂亮。大陸唯獨沒有看嚴青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睛，他的目光四處游移，他說這是我女朋友，春節，我們準備結婚。

嚴青想哭，可是卻流不出淚來。女孩幸福地說：大陸常說他有個很厲害的朋友，在武漢讀碩博連讀，今天終於見到了……

風太大了，吹得嚴青睜不開眼睛。她努力扯著飄起的圍巾，她想你的這份幸福，原本是我的。

第二天嚴青就走了。她笑自己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車來，就是為了看看別人的女朋友嗎？

在候車室裡大陸像從前一樣幫她理好亂了的頭髮：好好照顧自己。

嚴青淚流滿面，她哽咽地問：你愛她嗎？

大陸用手指擦乾那些溫熱的液體：我想，我會愛她的。

有人在青海的朔風裡絕望了。嚴青遞給大陸一個厚厚的信封。火車緩緩的開了，她想這一生，還能再見嗎？

O. 大陸靜靜地看著遠去的火車。終於，什麼也看不見了。雙眼模糊起來，他用顫抖的手打

開信封，裡面是一摞紙條：

想請讀字典一樣厚英文書的女孩喝茶，賞臉否？三點一刻，三點一刻見。

認識一個女孩已經兩個月了，我想請她去喝茶。三點一刻，三點一刻見。

又贏了一場比賽，想請一個女孩喝茶分享我的快樂。三點一刻，三點一刻見。

挨打的那個人出院那天，想請他的女朋友喝茶。三點一刻，三點一刻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