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花盛開的時節

暮春天氣，風和日麗，正是泡桐花盛開的時節。一聲春雨，一陣煦風，使那滿樹的桐花幾乎在一夜之間競相開放。一串串淡紫色的嗽叭花，寶塔般地排列著，熱烈奔放，無拘無束。一樹，一樹，宛若一天絢爛雲霞，一如青春的好夢。濃郁的芬芳沁人心脾，淡紫色的語言彷彿在為自己生命的青春歌唱。在那鮮花如歌般的年齡，我也擁有一份欣喜，一份快樂，一段成長的經歷，一段美好的回憶。

那一年我高中畢業，響應黨的號召到農村廣闊天地接受貧下中家再教育，按當時最時興的說法是到農村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做好革命接班人。當時的我，血氣方剛，意氣風發，確是懷抱革命理想，決心在農村幹一番事業。

我們村地處黃河故道，黃水過後，留下一條寬約里許的大河溝坡地，地勢低窪，有種無收，坡上不遠就是攔黃大堤和黃水留下的一道丘嶺。那高高的大堤和長長的河溝，曾經給我童年生活增添了無限樂趣：有水的時候，我們一群孩子就在那裡摸魚捉蝦；無水的時候，我們就在那裡割草摘瓜；有時候偷了隊裡的瓜，就跑到溝裡去吃，吃完了就爬上大堤看雲彩，總認為那一座座白雲山裡有神仙。要是神仙能在這架一座橋，大人們下地幹活就不用趟水啦，至於要使那坡窪地變良田我沒想過老輩人也沒有想過。

我剛從學校回到家，就被村支書叫去了。他把改造大河坡的設想告訴我，要我這個文化人幫他合計合計，又親自領著我到大河坡實地轉一圈，並指著眼前的土地感歎地說：「你看，這低窪常年積水，坡地上土壤貧瘠，如果在低窪處挖一條小河，與蔡河相通，用大堤和丘嶺上的土築成河床，填平坡地，那河兩岸就成了平坦的良田了。」我被支書的膽略和氣魄所感動，深深陶醉於支書勾畫的美好圖景之中，可也為眼前的困難所憂慮。「這需要多少人力，得運多少土方，單憑我們村行嗎？」我向支書提出疑問。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算起來咱村就你跟二妮文化高一些，你們在一起測量測量搞一個方案出來。」

支書的話讓我激動不已，沒想到在學校學的那點數學知識這樣快就能得到應用。我彷彿受寵驚，一股熱血湧遍全身，大有一展身手的衝動。第二天便和二妮（支書的女兒，我的同學）一起實地測量，使出我們渾身解數，繪出了藍圖，算出所需土方數字，擬出改造方案。計劃報到公社，很快得到了公社領導的支持，並聯合其他大河坡沿線的村莊，同時實施改造大河坡的計劃。

這一年的冬天來提特別早，當北風送來第一片雪花，我們改造大河坡的戰鬥就打響了。這是一場集體力量的大會戰，公社成立了作戰指揮部，調集了十多個村的群眾上萬人，每村一個戰鬥隊，由指揮部統一調配，實行大兵團作戰。真沒想到我們村的一個設想竟會成為一個壯舉。在十里長的戰線上，同時掀起改造自然，建設家鄉的勞動熱潮，那氣勢之宏偉，場面之壯觀，讓我這個初次參加勞動的小知識分子驚喜非常。可惜當時沒有照相機，沒能拍下這激動人心的鏡頭。

寒冬臘月，雪花飄飛，紅旗獵獵，歌聲嘹亮。青年隊員們推起裝得像小山一樣的運土車子健步如飛，揮灑的汗水譜寫著改造山河的決心，穿梭的腳步演奏著人定勝天的凱歌。經過一冬一春的艱苦奮戰，一幅嶄新的圖景呈現在人們面前：高高的攔黃大堤不見了，綿延起伏的丘嶺不見了，一條整潔清新的小河直通蔡水，兩岸的土地坦蕩如砥，一排排新栽的泡桐樹，精神地守衛著這片新開墾的土地。

五年以後，當我離開家鄉的時候，正是泡桐花盛開的時節，看到我親手種值的一棵棵泡桐亭亭如蓋，一樹樹花冠片片相連，我深深地悟出一個道理：是勞動創作了這美麗的風景，不管歷史如何變遷，也不管後人如何評說，勞動者的汗水和集體的力量是不可磨滅的。

時至今日，每當我看到滿樹的桐花，心中就湧起一種自豪的感覺，它畢竟記錄了我人生的一段輝煌歷程，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憶。久違了，那片注滿情思的熱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