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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幸福的定義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什麼是幸福?
我曾常常獨自坐在酒吧裡,一邊喝著雞尾酒,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看著那一群群接近頹廢的人,我感到茫然,就像一個已經被水蔓延到喉嚨口,卻無力反抗的可憐人。靡亂的氣味充斥著我的鼻,甚至連毫無關係的眼,也受到了污染。那時的我,很想離開這個被瘋狂所迷離的地方,遠遠地離開。
也許我是一個天生矛盾的人,當喜歡某種事物的時候,這其中還慘雜著厭惡,所以說,幸福對於我來說很渺茫,或許我天生就被賦予了不幸福的角色。
正月的時候,我迎接我20歲的生日,我為自己許下了一個願望,我要離開這個南方的小鎮,去一個大城市裡,過著都市的生活,我不甘心這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小鎮裡,每天在飾品店裡打工,以此來賺取一點點微薄的生活費,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跟東揚說了我的願望之後,他笑著對我說:“莫聆,有目標是好的,但是必須要找個可以實現的,你認為你離開的了嗎?”
我笑了,我笑得很淒慘,是啊?我離開的了嗎?我那遠在異國的媽是不會同意的。雖然我不跟那個視賭如命的爸,還有那個不學無術的哥住在一起,但是他們也絕對不允許我離開這個小鎮的,因為媽帶給他們的錢遠遠不夠他們花,每個月還要和我索討那微薄的工資,他們就像寄生在我身體裡面的蟲子,存在的同時,正一點一滴地啃咬著我的骨,吸食著我身體裡的血液。
每當我如此地笑,東揚就會用他那溫熱的唇瓣來吸允著我的嘴唇,我可以從他的身上可以尋找生活的慰寂,但是,我真的愛他嗎?到底是一種寄托,還是真正的愛?至今為止,我無法去解答,或許一個被生活快要逼瘋的女人,是沒有資格去瞭解這個的。
靜靜地依偎在他的胸膛裡,傾聽著他的心跳,總是讓我感覺到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也許在下一刻,它就不再跳動了,如果那一天來臨的話,那麼我又在何方呢?還會這麼安穩地靠在他的胸膛裡嗎?我無語地微笑著。
我對東揚說:“我是個被生活逼到死胡同的人,是的,我離不開!”
東揚就用一種花來比喻我——曼陀羅,他告訴我曼陀羅花的顏色有很多種,每一種顏色的花都有不同的花語,其中有種顏色呈黑色的曼陀羅,它的花語是:“無間的愛和復仇,絕望的愛,不可預知的死亡和愛凡間的無愛與無仇,被傷害的堅韌創痍的心靈,生的不歸之路。”
我知道他說這段花語的意思,只是我不想去理會,因為這背後隱藏著我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潛意識裡想揮走那段曾經帶給我傷痕纍纍的回憶。我真得好疲憊,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躺下來,然後永永遠遠地沉睡下去,在我的夢中,永遠都是那個幸福的小公主。
時常會好奇,為什麼當初東揚會選擇和我在一起?許多難以預知的事情,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悄悄地來臨。在記憶中,他是那個爽朗又溫柔的男孩,他的背影有著一種天生的寂寞感,那股感覺讓人難以觸及。在高中的時候他默默地幫我寫試卷,在上課的時候偷偷地給我傳紙條,在晚自習下課之後,陪我走在寂寥的小道上,將原本照耀夜燈下一個影子變成了兩個影子。或許很多事情都是自然而然的,我和他之間也亦如是。
二 曾經的友誼
生日的幾個星期之後,我意外地接到了霜的電話,她對我說,三天之後就回來了,以後將要在這裡工作,讓我去火車站接她,我默默地掛下了電話,什麼也沒說,自嘲地想,如果我說,又可以說些什麼呢?很多事情一旦有了隔閡,就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樣子。
我打了個電話給東揚,我說:“霜要回來了!”待他還沒說話,我便將電話給掛了。之後我開了一瓶啤酒,大口大口地灌著自己,迷茫地看著那個擺在書桌上的電話,任電話鈴響了幾十次,再也沒有去接聽。
三天以後,我還是去火車站接霜了,畢竟我和她曾經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因為東揚的話,或許我們依舊是好朋友——
曾經陪伴著我從童年走到青春期的女孩就是霜,臉上有淡淡的憂愁,卻依舊耀眼於人前,清澈的眼睛,乾淨的沒有絲毫雜質,水一樣的女孩。從來也沒有想過與她為敵,到底可憎的是命運,還是我們的心靈,東揚的出現,徹底瓦解了我們十多年的友誼。紛擾、煩惱、眼淚、在這些情感的迅速發酵下,東揚和我選擇在一起,而她選擇了離開,這個帶給她傷心的地方。一切太過於混亂,以至於我們之間的友誼會以這種方式告終。
再次見到她,我沒有任何的欣喜感,只是淡淡地跟她聊了幾句,很多事情真的是一去不復返,曾經最好的朋友,現在就像陌生人。過去的種種,就如同過眼雲煙,霎那間,消失地無影無蹤,如果再去尋找的話,也只是留下荒蕪的一片。
送她回家之後,我淡淡地對她說:“我先走了!”
她幽幽地看著我,猶豫了一下說:“莫聆,你愛東揚嗎?”
我望著她那憂鬱的樣子,就像即將凋謝的丁香花,在死亡的邊緣掙扎著。突然我笑了,笑的很大聲,整間屋子來回震動著我的聲音,四周氣息壓抑的可怕,她恐懼地看著我,我停止了笑聲說:“我需要他!”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說:“愛嗎?”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就轉身離開了。
我抬頭仰望著天空,今天的天氣依舊是烏雲密佈,那個被雲掩蓋住的太陽不知道在哪裡?我無語地冷笑,再次問自己,到底有多愛東揚,有霜那麼愛嗎?我不知道我有多愛東揚,但是我知道我沒有霜那麼愛他,因為我的性格造就了我對一件已經不屬於我的東西,是不可能會執著太久。
三 心靈的歸屬
我細細地推算了一下時間,大概已經有半個月沒見到東揚了。自從上次給他打電話之後,我拔了家裡的電話線,將手機每天皆為關機狀態,每天除了去上班就是回家上網,生活過得空前麻木。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做?只是覺得思緒真的很亂,大概是因為霜的出現,將原本沉澱在一個位置的我,開始攪拌,使這潭水變的渾濁。霜的回來打亂了我原本簡單的生活,因為她在我心中有一個特別的位置,一個無法定位的位置。或許我是在庸人自擾,只是在為自己的不自信,尋找一個可笑的理由。
我很期望東揚能夠過來找我,對我溫柔地說一聲:“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不必再去想了!”但是他沒有過來,只是在給我不停地打電話。我知道我這樣做有多幼稚,多可笑,多荒唐,可是此刻的我,真的只是想要給一個人安慰,能有一個肩膀給我,讓我可以依靠,難道我這樣的想法也是奢求嗎?
望著那個天天在響的電話,我躺在潔白的床單上,點起了一根煙,煩躁地吸食著它,企圖讓自己的心靈墮落,這樣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情緒感染我,我也不用如此地痛苦了……
恍然之間,才發現整個房間被煙味熏食著,而我全身上下散發出濃濃的香煙味,那股氣味有種讓我有種想吐的感覺,頹廢地看著滿地的煙蒂,苦笑了一下,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死在香煙和酒精催眠之下。我感到好累,好累。微笑地閉上了眼睛,迎接我的將是一片黑暗的夢境。
再次踏進這裡,我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來。在這種瘋狂的味道幾乎快要遠離我的時候,我又選擇走進了這裡,沒有任何原因,只是一種發自心底的衝動,迅速地控制住了我的大腦。或許我內心想跳入一個深淵,把自己活埋在谷底,讓靈魂帶走我所有的情感,留下一副腐爛的軀體。
我冷笑地看著那舞池裡面瘋狂的男男女女,音樂的沉浸下,肆亂地舞動著身軀,在近似黑暗的空間裡,可以無顧慮地親密接觸,不用去在意別人的看法,我想他們的靈魂起碼在這一刻是不受束縛的。
對於這個地方,我存在著矛盾感。我討厭這樣的環境,裡面的空氣可以讓人麻木地窒息,我的身體受不了裡面的感染。但是我的思緒和心靈是熱愛這裡的,在這裡我的靈魂可以受到極大的解放,就好似一個鼓足了氣的氣球,我們去扎破它,它可以一口氣把原本的怨氣都發洩出來。
這時的我,頭已經開始發暈了,覺得自己帶著這種思緒,喝了好多好多的酒,但是卻想不起來具體喝了多少酒。眼前的事物看上去有點模糊,搖搖晃晃的,難以觸及,似乎已經感覺不出來疲憊的是我的心靈,還是我的身體。
拖著讓酒精蔓延的身子,緩緩地走回家。突然發現今天夜燈格外的亮,我那孤單的影子在它的照耀下突顯出一種難以訴說的淒涼感,那個曾經陪伴我的影子,還會不會再來呢?
四 詮釋的感情
漸漸地我發現我夜晚遊走於酒吧的次數多了起來,我越來越討厭這樣自己,什麼事情都不敢去承擔,什麼事情都不敢去接受,什麼事情都對自己沒有信心,每天在酒精和香煙的沉浸下,就像一個等待死亡的絕望之人。
遊蕩在被夜色籠罩的大街上,微微的涼風滲入皮膚,手輕撫著額頭,感覺到頭被酒精麻痺的痛苦,一身酒味伴隨著我。這樣的日子我已經不知道過多久了,覺得很久很久了,漫長的幾乎讓我認為已經過了一個世紀,或者更長。
頭越發的疼痛,刺激著我神經,雙手捧住腦袋,無力地靠在附近的牆壁上,頭髮一直往外滲出汗液,滴到了我臉上,抑制不住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湧了上來,我已經分不清楚流出的是我的眼淚,還是我的汗水。
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在進入黑暗的那一瞬,我竟然有種釋然,可以放下以前放不下的東西,從此在我的夢中遨遊,做一個永遠結束不了的幸福美夢。
隱隱約約我感覺有一個人抱著我的身體,一股熟悉的氣味圍繞著我,對於我來說,他是誰已經不重要了,我累了,真的累了,再也無力睜眼再去分辨……
一睜眼,發現我躺在我那已經鋪上白色床單的小床上,雙手撫摸著潔白的枕頭,感受著它的質感,不禁會心一笑,我是有潔癖的,我喜歡我的床是純白色的,喜歡所有白顏色的東西。只有這種顏色才能給我那傷痕纍纍的身心一種特殊的安慰。
閉上眼睛,在我的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我是乾淨的,我是乾淨的,我是乾淨的!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還是以前的我!可惜,我不是童話故事裡面的人物,更不是裡面幸運的公主。現實總是殘酷的,會把我一心編織的美夢狠狠地打碎,我只是一個可憐的悲劇人物。一個連用彩色描繪生活都是奢望的人,只能用素描勾勒出生活的點點滴滴。
思緒越來越煩躁,手心緊緊地抓著枕頭的一角,略略地溢出汗來。
掀開被子準備下床的時候,映入眼簾竟是恍若一個世紀都沒有見面的東揚,我愣愣地望了他一會兒,他趴在床沿,正熟睡得跟嬰兒似的。我想昨晚送我回家的那個人,應該是他。萬千情愫扯動著心頭,太多的情感蔓延開來,讓我不知所措,只覺得好陌生,好陌生,卻不知道陌生的是什麼?
很想去觸碰他那明亮的眼眸,曾經我對他說過“你的眼睛會讓我感到莫名的溫暖,每次看到你的眼睛,就會很安心!”此刻的他,如果睜開眼睛,我會不會依舊有那種感覺呢?
望著他的睡顏,一絲莫名的溫馨爬上心頭,嘴角不禁微微往上揚,內心不想打擾這樣的感覺,於是我悄悄地起身下床。
五 封存的秘密
在我的腳接觸地板的那一瞬,東揚睜開了他的睡眼,愣愣地看著我,而我也彷彿就在此刻呆滯了,思緒一片空白,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未知的感覺,猶如隨時會斷了的弦,緊繃地讓人窒息。
“好久不見,那個……昨天是你送我回家的吧!”我虛偽地假笑著,很想打破現在的困窘。
他溫柔地看著我,輕輕地“恩”了一聲,然後我們又無語了。此刻的我完全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明明我們的距離如此的靠近,可是感覺上我們的心好像處於地球的兩端,難以觸及彼此。
“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給你倒!”我立即起身,準備給他倒水,內心很想逃離這令人尷尬的情景。忽然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想掙脫,卻掙脫不開,只能蹩著眉,一臉迷茫地看著他,面對這樣的他,我感到自己真的很不知所措。
“你……”我開口說話的時候,他打斷了我的接下來話,他用他那溫暖的大手摩挲著我的手,輕輕地說:“為什麼要這麼快就對一件事情下定論?”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與其說是對我說的,還不如說是自己在喃喃自語,不過我可以感覺的出來,這話有很強的質問感,他是在質問我嗎?我不禁冷笑著,他有什麼資格這麼問我?消失了半個月,到現在才出現?是想英雄救美嗎?還是希望我感激他?
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用力地抽出了我的手,用近乎嘲笑的口吻說道:“因為她回來了!”是的,因為她回來了,所以我開始害怕,可能是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女人,我懼怕自己。
“昨天你酒喝太多了,你看你今天手這麼冰!”他望著我,不顧我反對,繼續拉著我的手。心裡感覺澀澀的、苦苦的,很想哭,很想。眼眶有點濕了,我知道我已經流出眼淚,只是不想讓他知道我哭了。
他歎了一口氣說:“半個月前,我接到你的電話,我很著急,但是我回不來,那時候我在另外一個城市補習,是我父母給我找的補習老師,我父母很希望我成才,所以我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補習完之後,我就馬上回來了!我知道你誤會了,我……”
他一臉歉意地看著我,我不清楚現在我到底是什麼感覺,只覺得現在腦袋裡面空空的,跟虛脫了似的。
“你是不相信自己,還是不相信我?”我看著他,他的眼睛就像一潭深水,完全見不到底。我迅速擺脫掉他的手,不顧他疑惑的眼神,輕輕地撫摸上他的臉,很堅定地對著他說:“因為霜是乾淨的,而我不是!”
他一聽我說這話,一把抱住我了,他的手臂摟得很緊,就像一個快要被人搶走玩具的小孩,拚命地保護著自己的東西。他大聲地叫著:“莫聆,忘記那段記憶吧!就當沒發生過!”
頃刻間,我的淚水猶如一個被開啟的水閘,再也止不住淚水,只能任憑它灌溉著我的臉。要忘掉,真的好難,好難,好難。如果當初沒有東揚在我身邊的話,我想我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個沒有紛擾的世界——
17歲的時候,一個燥熱的天氣,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在自己的家裡,會被自己的哥哥強暴了。那一刻,從來未曾有的恐懼佔據了我的心靈,我拼了命地想大叫,想反抗他,他卻用一團布塞住了我的嘴巴,將我的手腳捆綁了起來,使我不能動彈。我絕望地看著他那令我作嘔的樣子,刺耳的笑聲震動著我的耳膜,那瞬間,我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已經抽離了身體,現在這具身體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在我的身體突然被撕裂般的痛,給佔據的那一刻,我已經知道了,我失去了,我失去了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那個代表****的貞潔的膜,已經徹徹底底地跟我告別了。
事後我才知道,他不是我的親哥哥,我是一個孤兒,一個從小被他們從垃圾堆裡面揀出的小孩。
我不敢跟任何人說,卻跟東揚說了。我有過想死的念頭,但是東揚一直在我的身邊鼓勵我,讓我明白,活著總是比死了好。於是我徹底了搬離了那個家,自己在外面租了一套小房子,獨自將那段記憶封塵下去。
突然回想起東揚跟我說的黑色曼陀羅的花語,我感覺到自己的內心在淌血,誰不想當一朵純潔的百合,但是有時候命運不是想怎麼樣,就可以怎麼樣的……
思及至此,我更加恐懼地回摟住東揚,內心期盼著有一天,能夠遺忘掉一切。
六 匆忙的離別
曾經以為在將來我還是會一個人過日子,但是東揚又再次闖入我的生命中,我和他回到了以前的時光,若現在回想的話,只是覺得前面的那段時間,我是在庸人自擾。
時常還是會想起,那天霜對我說的話“莫聆,你愛東揚嗎?”,這個問題,我不知道問過自己多少次了,但是得不到答案,因為我不知道對他,到底是習慣還是喜歡。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霜很愛他,很愛。
偶爾霜也會打電話給我,她說,她跟別人合股開了一家衣服專賣店,當上了小老闆。從她的語氣中,我可以猜的出來,她過得不錯。電話的鈴聲,突然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歎了一口氣,穿上拖鞋,離開了我那潔白的小床。
接起電話,我問:“喂,你是?”
“小聆!”
一聽這聲音,我驚訝地叫著:“媽,怎麼是你!”
“媽跟你說,你出國的那個申請,已經批下來了,你最好在這個月選個時間,去買張去意大利米蘭飛機票,到時候,我去接你!”
媽的這句話一下子把我震愣了,是啊,兩年前媽就幫我辦理出國的手續,可惜一直都沒批下來,後來我一直以為這件事,應該是不可能的。現在媽突然又跟我說,可以出國了,這應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吧,可是為什麼我聽到這個消息沒有一點喜悅感呢?
“小聆,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了?”
我淡淡地說:“媽,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媽媽這邊有事情,先掛了!”
我隨後也掛下了電話,但是剛剛電話所發出嘟……嘟……嘟的聲音,卻在我的心頭一直徘徊,聲音越來越清晰,讓我幻聽地以為,電話還握在我的手上。這件事情,對我震撼真的是太大了,以至於腦袋處於混濁階段。
出國到底對我是不是一件好的事情呢?我不斷地問自己。
如果出國的話,我可以完全不用見到那對一直搾取著我的父子。如果出國的話,我可以跟媽有新的開始,如果出國的話。我可以丟棄這裡的一切煩惱。或許出國對我而言,也許是一件好事。
但是,東揚,我和他該怎麼辦?
幾天的考慮之後,我對東揚說了這件事情,我望著他那深沉的雙眼,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不知道接下他會說什麼話,更不知道他的話我能不能接受,於是我選擇了在說完話之後,就立刻轉身離開。
但是我卻很清晰地聽到,他在我的背後大喊:“我會等你!”
站在偌大的飛機場,腦袋裡一直迴盪著他的那句話,心裡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我知道我很自私,決定離開的時候,沒有在乎東揚的感覺,但是我一定要走,既然現在有這個機會,我就要好好把握,再也不願見到那對父子,不要每次見到他們明明很厭惡,卻要裝成一副虛偽的樣子,再那樣下去的話,我會徹底地崩潰。
我不想讓東揚來送我,因為我不想哭,更不想看到他哭,一想起他那捨不得的神情,我就開始恐懼,怕自己一個不忍心就選擇留下來。不希望將來後悔,我必須離開。
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消息,是東揚發的,我的手顫抖地打開它。
“我會等你,我會一直等你!期待著你回來的那一天!”
此刻的我,已經淚流滿面了,酸楚的感覺一直在撕扯著我的心,似乎四周的空氣都凝固了,讓我快要透不過氣來了。手心緊緊地拽住手機那脆弱的外殼,就像一個快要溺水的人,想要抓住生命中的稻草。這時候,在我的眼裡只容得下這條字數不多的短信……
在踏上飛機的那一刻,我突然回想起20歲的願望。我到不了大城市生活,卻到了另外一個國家生活,這到底是命運給我的恩惠,還是在跟我開的一個滑稽的玩笑……
七 國外的差別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我終於到達了意大利的米蘭飛機場,拿回了托運的行李之後,我走向了飛機場的出口。那裡站著很多人,有些舉著牌子,上面寫上某某的名字,有些臉上洋溢著期待的喜悅,有些則是焦慮地等待。面對這樣的場景,我的內心竟然有一股莫名的感動,暖暖地流淌在心頭。
在人群中,我的視線四處尋找,一張張西方人的面孔,令我感到不知所措,突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正向我招手,抑制不住的激動,讓我快步走向她,緊緊地抱住了她,叫道:“媽,我好想你!”
雖然我討厭那對父子,但是卻很喜歡媽,媽一直待我如親生般疼愛,在我的童年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形象。10年前,她選擇出國,賺取更多的錢,在那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面,每次都是靠電話才能聯繫的。我知道媽一個人在國外,是很辛苦的,畢竟這裡不是中國,來到這裡就像歸零了,一切都要重新開始,所有的事情都要靠自己。
我仔細地看著媽地臉,關心地說:“媽,你老了!”
媽看著我,笑著說:“我當然老了,傻丫頭。走吧,我們快點回去吧!”說完就拉起我,向外面走去。
路上,媽對我說:“我所處的城市叫Bologna,開車的話,接近2個小時左右就到了。”媽一邊開車,一邊跟我說她在意大利的事情,她說:“我現在開了一家工廠,裡面大概有6、7個工人。”
我很羨慕地說:“那不是很輕鬆,當個工廠的老闆。”
媽笑了笑,臉上嘴角泛著一絲苦笑,辛酸地說:“在國外的華人當老闆跟在中國當老闆是完全不一樣的,在這裡當老闆的話,可是比當工人還辛苦的,什麼都要會,起得比工人早,睡得比工人晚。有時候可能賺來的錢,全部都付給了工人,最後那個月就什麼都沒有賺到,所以在這裡的話,當工人比當老闆幸福,老闆這個詞,只不過是說起來好聽點而已!”我愣愣地聽著媽所說的話,一絲訝異的感覺在心中蔓延……
我繼續問:“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和中國差別這麼大呢?”
媽看著前方,好似想了一下,才說:“因為國外的人口比較少,工人的福利比較好,所以這裡一個工人的薪水可以抵中國6個工人的薪水。好工人比較難找,勤勞的好工人更加難找!”
看來我到這裡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什麼都要重新開始學習,不過這樣也好,離開中國,或許我就會慢慢忘卻那件事,因為可以不用見到那張令我噁心的臉,所以那段記憶被喚醒的次數應該可以被時間沖刷掉。
想到這裡,腦袋中又浮現出了東揚的那張臉,他是我在中國唯一的牽掛,不想漸漸地遺忘他,只想深深地記住他。
“小聆,你爸和你哥應該還好吧!”媽突然問我。
“還好!”對於他們的事情,我不想多說。
“辛苦你了!”媽別有深意地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我看著她,心中充滿了疑惑,想繼續說,但是怎麼也開不了口,嘴巴就像被貼上膠布似的。
此刻,我們無語了,各自懷著心事思考著。
八 意外的電話
或許我是個比較能夠適應周邊環境的人,對於媽的工廠裡面繁重的工作,很快就習慣了,每天幫忙剪線頭、掃地、燒飯,做一個辛苦卻又快樂的小雜工。偶爾會覺得事情多到讓我無法做完,而開始歎氣,早知道還是待在中國比較好,起碼不用這麼累,但是這種想法就像綻放在空中的煙花,只是一瞬,可能我無法預知這個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我要抓住機會,不讓現在的自己後悔。
躺在床上的我,總是思緒萬千,想法多到可以溢出來,事實證明它真的溢出來,而且流出我的大腦。因為我總是忘記我曾經想過什麼,而又去思考,曾經到底想過什麼,然後新的想法又冒出來,反反覆覆,我學會了“健忘”。
突然我的手機鈴聲響起來了,好奇地看著屏幕裡那陌生的號碼,心裡暗想是誰?接通了手機,問:“你是?”
手機的另一端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還有周邊細細碎碎的聲響,難以讓人辨認到底是誰,於是我加重了聲音問:“你到底是誰?不說我掛了!”
“是我!”
一聽這聲音我就愣了,我可以感覺我的手在微微的顫抖,帶著激動的語氣說:“你是東揚,怎麼,你電話號碼換了?”
“恩!”
“你在中國還好嗎?”突然有種莫名的感覺籠罩著我,從他的語氣中我竟然聽到了陌生的語調,難道是我多心了嗎?
“還好,你呢?”
“很好!我最近在幫我媽做事,雖然累,但是挺不錯的!”
我說完這句話之後,那邊好像陷入了沉默,安靜地讓我覺得有一絲恐懼蔓延在心頭,我抓緊了手機,害怕地說:“聽得見嗎?怎麼沒聲音了?”
“聽見了,莫聆,我求你件事成嗎?”
“好啊,你說!”東揚從來都沒有求過我任何事,現在聽到他這麼低聲下氣地說話,我的心裡竟然感到一絲絲的痛楚,牽動著神經,滲入大腦中。
“我……能跟你借4萬塊錢嗎?我想做點生意,但是現在手頭上沒錢!”
“這樣啊,那我跟我媽說說去,我手頭上沒有這麼多錢,讓她先借點!”
“嗯,莫聆,謝謝,我有事先掛了!”
聽到嘟……嘟……嘟的聲音,心裡竟然有種惆悵的感覺,我和他之間為什麼距離好遙遠,是因為分隔兩地的緣故嗎?突然好想見到他,好想,好想,好想。
我猶豫了很久,才把東揚的事情跟媽說了一下,畢竟4萬雖然不是個大數字,但也不小了,沒想到媽並沒有問很多,就爽快的答應我,而且還對我說:“現在工廠比較不忙,我知道你的心思,想回國了吧,我放你一個月的假!”
我感覺我的心裡被幸福填的滿滿的,第一次覺得上帝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曾經我失去了很多,但是此刻,我是一個被眷顧的人,幸福原來靠我這麼近,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一伸手就可以得到。
九 斷線的歸依
距離上次出國的時間,我覺得已經好久好久了,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坐上了回國的班機,心裡不免有些感歎,其實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快到我還站在原地,而它卻無時無刻都在逝去,想把握也把握不住,一切都在彈指之間。
再次返回這個小鎮,我出奇的平靜,並不是我對它沒有任何感情,只不過是感情與感情之間的稀釋,導致心境已經沒有如此的極端了,如同一個夾心餅,我現在既不是左邊的一半,也不是右邊的一半,而是處於中間。
我沒有先回家,因為我的腳不由自主地走向了東揚的住所,我想見他,真得很想見,算起來已經接近半年沒有見到他了,記得曾經有朋友跟我說,距離是一種美,那時候我唾之以鼻,現在才真正的感覺到,距離產生的是思念,而讓局外人看,它則稱之為美,一種被思念所貫穿的美。
這個小鎮的人還是這麼的多,擠擠嚷嚷的讓人有一股暖意,不像國外街道,總是有一種寂寞感,有時候,不敢一個人孤單地遊走在街上,就怕這種感覺會滲入內心,然後一直伴隨著我。
似乎腦袋一直呈思考的狀態,所以連到了東揚家樓下都沒有感覺到。揮開了煩亂的思緒,卻看到令我震驚的一幕,我驚訝地看著那一對相擁的男女,東揚和霜,為什麼是他們?抑制不住地眼淚此刻正在眼眶裡打轉,隨時會溢出來。思緒一片空白,好似剛剛被雷襲擊了,狠狠地將我所有的思想打碎。
我的腳失去了所有力氣,無法向前走,甚至連移動一下都覺得困難,只能木愣地看著他們,霜甜蜜的微笑,在我眼中竟是如此地刺眼,猶如一把利刃,將我的心毫不留情地捅下去。
我呆滯地看著他們因看到我所表現出驚恐的樣子,不敢直視我的東揚,正牽著一臉詫異的霜,緩緩地向我走來。
“這個——你——怎麼——回來——了?”東揚說到後面的時候越來越小聲,聲音很微脆,但是聽在我耳朵裡,就跟針扎似的,痛得我根本無法言語。
平復一下心情,我說了一句:“可以解釋一下嗎?”
“霜懷孕了,我現在不想讓父母知道,但是手頭上現在沒錢,所以先跟你借,我……”我聽著東揚把話說完,視線瞄了一下霜雖然懷孕,但還平坦的肚子,一股難以言語的恨意湧上了心頭。
我的眼淚終究還是流了下來,哽咽地說:“東揚,或許是我的錯,就這樣離開了你的身邊,但是我這麼相信你,你竟然騙了我,你知道嗎?我有多麼開心,能夠回國來看你,原來一切都是個騙局。”說到這裡,我開始笑,是笑自己吧。
他一聲不吭地低著頭,什麼話也沒說。看著他的樣子,我接著說:“我現在才知道我原來是這麼愛你,現在才知道我原來這麼恨你,現在才知道我原來這麼懦弱。”他因為我這句話,而顫抖著,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但是,他依舊還是什麼都沒說,默然地拉著霜,原來這就是曾經多年的感情,如此的脆弱,玻璃瓶都比它堅硬。
“錢,我不會給你,東揚,我們——完——了!”我堅定地說著,忍住心中的痛楚,心中的憤怒,心中的恨意。
正要離開這個令我厭惡的地方時候,霜叫住了我,對著我說:“莫聆,對不起!”
我流著淚,臉上卻帶著微笑地離開,思緒竟然控制不了身體,我好恨自己,竟然這麼的懦弱。
第二天,我離開了小鎮,來到了上海飛機場,此刻我站在這裡,跟上次不同,沒有一點依戀,因為我的曾經的歸依已經斷線了,我還可以留戀什麼呢?
東揚發來一條短信,上面寫了一句,對不起,是我的錯,孤單是恐懼的,所以我接受了霜。簡短的一句話,牽扯著莫名的情愫,或許,人總是要向命運一次次地妥協,然後一次次地成長。
在步入飛機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對於女人來說,幸福其實只是一瞬間的,回憶幸福卻要一生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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