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女人：家裡有個縱容她的老公

我總是搞不清哪天應該算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只記得1990年7月20日，是我做新娘的日子。

沒有婚紗，沒有婚紗照。結婚照就是紅本本上那張兩寸黑白照片。男左女右，正襟危坐，心裡是幸福的但臉上卻掩飾得很好，他看起來更年輕些，為了結婚他剃掉了心愛的大鬍子，瞬間變成了小白臉兒，而我看上去似乎比現在還老。

就從7月20日算起吧，終於住到了一起，一不留神居然過去了15年。雖然搬過8次家，從二人世界變成三口之家，始終在一個屋簷下。

我喜歡下雨，我們結婚那天早上下著雨。有人說結婚下雨不好，我媽說別聽他們亂講我和你爸結婚的時候也下雨。媽生我的時候下雨，我生女兒的時候還是下雨。我嫁給了一個喜歡下雨的男人。下雨的時候我們常常會出現在紫竹院或者香山，靜靜地在雨中散步不打傘，體驗那濕潤的感覺。這份愛好持續到現在，即便不去公園，也會跑到露台上去站一會兒說說話。

我們倆喜歡在一起聊天，他畫累了就招呼我：過來聊會埃我們之間永遠有聊不完的話題，這倒繼承了我父母的光榮傳統。小時候放假我去媽媽單位玩兒，媽媽的徒弟安子對我說：你可真幸運啊，你媽媽的脾氣太好了，她和你爸爸吵架嗎？我說不吵架，他們總在一起聊天。安子驚訝地說：聊天？他們還聊天？我從來沒見過我爸媽在一起聊天。我們在駕校學車的時候，有一次和鄰車的一個妹妹一起吃飯，無意中說起晚上一起去接孩子，那個妹妹很吃驚：原來你們是夫妻！我總在班車上看見你們聊得火熱，一直猜測你們的關係，說實在的，這年頭啥關係沒有啊，所以沒敢瞎問，憑我的經驗，夫妻之間沒這麼多話可說。

他不是一個浪漫的男人，15年來只對我說過一句「我愛你」，至於什麼時候說的他也許早就忘了，我打算把它當作一個秘密藏起來，聽到過一次就足夠了。我脾氣暴躁任性，生活能力很差，他從來不計較，每次賭氣(我一個人嚷嚷連吵架都算不上)都以他的高姿態告終。在朋友圈裡他是有名的「誇老婆」，我都搞不懂這樣忽而迷迷瞪瞪忽而神神道道的八婆老婆有什麼好誇的。

他從來不會搞個小花樣兒什麼的給我驚喜，所有的事情在我面前都透明，就連情人節送我的玫瑰也要拽著我一起去買，然後讓我自己舉回來。即使在那充其量不到100天的熱戀期間，也沒有什麼感天動地的行為，居然成功地讓我這個自認為很浪漫很驕傲的女孩(別吐啊！23歲還可以算女孩吧？)匆匆決定嫁給他這麼一個不浪漫的男人，只因為他打給我第一個電話時那彷彿上輩子就聽到過的聲音；只因為他騎自行車帶著我時那熟悉的背影；只因為和他在一起時心裡那份踏實的感覺。

記得沒嫁給他的時候，我還不像現在這麼傻，甚至可以說有一點點精明，如今卻鬼使神差地越來越依賴他，做什麼決定都要先問他的意見，無條件地百分之百信任他，沒有他在身邊就會感到很無助，就像小孩常說「我得回家問問我媽」一樣，我得先問問我老公。有一次我在四環上開車出了一個很小的交通事故，他接到電話馬上打車從觀裡趕到現常慈祥的老警察笑話我：「多輕的事故啊，不用請家長！」我如今的弱智和生活能力每況愈下都要歸罪於他，每一個傻女人的身後，都有一個過分縱容她的老公。

15年，我們的生活已經彼此滲入了，是那種很深的滲入，我們的關係不僅僅是夫妻，有時候像父女、有時候像兄妹、有時候像合夥人、有時候像老街坊，我們心裡都很清楚，如果讓我們彼此分開，必是一種拆股割肉般撕裂的痛，慶幸的是至今沒有一種外力和誘惑足夠讓我們去承受這種痛。

2005年7月20日，寫這篇文是為了刻一個道道兒。我感覺歲月流逝得越來越快了，5年刻一個道兒，大概也再刻不了10道兒了。我不能預言我們是否能在一個屋簷下老到坐著搖椅慢慢聊，但只要這個屋簷還能夠為我遮風擋雨，我就願意一直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