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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狼虎之年的女人喪了偶

一次深入心靈的採訪——

「人生N部曲」之五

苦難真的是一種財富嗎?

每次聽到這話,我都會先打一個疑問。

我想,只要有可能,每個人都願意繞苦難而行,而非無聊到非要借苦難去測一下自己的承受力……就像每次聽到有別人說:「人生哭著過是一天,笑著過同樣是一天,所以我們幹嗎不笑著過……」——問題是,哭笑是我們自己能做主的嗎?真趕到事上,還能笑得出來嗎?

有些事、有些過往,不是心態兩個字就能解決的。

一場大火,可以燒去的東西太多了。

房產家財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信念和希望都被付之一炬。

如果只是一場大火還則罷了,若這輩子永遠都處在火災和險情之中,好不容易積攢起的信心一次又一次面臨摧毀,又該如何是好?

今天的女主角安姨就是這樣一個屢敗屢戰的了不起的女人。當我感受著她那長者般的寬厚笑容,看著她把我的手緊緊拽住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所謂堅韌,一定不是剽悍,而是承載。

——阿萊

-受訪人:安姨,女,58歲,喪偶。辛苦的女人,半生命運多舛。讀書時趕上了上山下鄉,割過麥子,什麼農活都干了;返城後被分到公交上班,從此再沒睡過整宿覺,每天半夜三點就得起來坐班車;32歲終於認識了一個男人,結婚不到三個月丈夫就得了豬肉囊蟲病,而且是治都沒法治,幾次開顱,直到把人完全開傻,生活無法自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幾年後一命嗚呼。男人走了,債還要她還,拼著命開了幾年出租,人都要累散了。這不老了老了,老娘又病了,安姨生怕老娘會有什麼閃失,每天盡心盡意地陪著……都說生活千瘡百孔,可安姨的苦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安姨的話:我這輩子,從來就沒過上一天舒心日子說起來,話就太長了。

苦日子我也過過,插隊那些年雖然日子苦,但至少有盼頭有希望。

心裡面是充實的。

但回城之後,真正步入到自己的人生軌跡裡,我才發現,這人活著,怎麼就那麼難呢?這幾十年來我真是要什麼沒什麼、摸哪兒哪兒冰涼埃

唉——

我盼著你的電話,盼了好多日子了。我就想有這麼一個機會,找一個懂我的人,能聽懂我的人,把我這一輩子的苦水都好好倒倒,沒有人聽我說啊,沒有人聽,我能跟誰去說呢?阿萊啊,都苦死我了,真的是苦死我了。在見你之前,昨天我一夜都沒睡好,因為怕漏掉一些事,我還列了一部分提綱。

我們家兄弟姐妹不少,爸爸是老估衣街的買賣人,文革中沒少挨批鬥,其實我們做的就是個小生意,父親很本分,一輩子都教我們不要弄虛作假,不要借錢過日子,時代不同了,他要是知道現在的小青年全都跟銀行貸款買房子,準得把頭搖得撥浪鼓兒似的。我們兄弟姐妹幾個,感情特別好,不像你上期寫的那個人的故事,娘家人這麼沒有人情味。但生活真的就是有一缺就有一補。你看我娘家好,但自己的命運就特別差。

我中學畢業後插隊,干的都是地裡的苦活累活兒。幹了一年,好不容易掙了三十三塊錢,想給家裡寄去貼補家用,結果呢?還給寄丟了。那時候思想簡單,隊裡讓幹什麼就幹什麼,為了趕產量,割麥子能割得掉到水溝裡去。

回城的時候,我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被分到公交公司當司機,每天早上4點出車,我半夜3點就要爬起來去趕班車,班車就那一趟,過去就沒了。公司在郊區,錯過了班車班就沒法上了。從那開始,我就再沒睡過整宿覺,剛閉上眼,就覺得該起了,老怕錯過時間,夜裡3點,無論多冷,都得起來,別提多辛苦了。

想要成個家,但是婚事上卻一直都不順。32歲那年經人介紹認識了在事業單位上班的王全,交往了一年,我們就結婚了。對於他,我說不上很滿意,但也沒什麼不滿意。

我其實是個對愛情、對婚姻美滿,抱有很多幻想的人。他人老實,也很內向,凡事中規中矩的,我以為,這輩子跟著他,至少能落個平安吧,想不到,他卻把我給折騰壞了。我太累了阿萊,現在即使是跟你一起回憶當年,我都覺得苦,怎麼那麼苦埃

結婚剛三個月的時候,發現他總是頭疼,還老吐,開始時以為是感冒,就去治。結果治來治去怎麼治都不見好,我們才想到會不會是別的。照完相出來,大夫就說了,是豬肉囊蟲進了腦子,而且進腦子的部位還非常深,沒法手術。王全當年在內蒙古插隊,當地的人吃肉都是隨便殺一頭豬來吃,那年頭根本不懂得檢疫,也沒有人檢疫。和他一起插隊的另外兩個知青後來也都被查出了這個玻有一個也挺厲害的,總鬧痙攣,是不是還活著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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