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久了的生活的澡堂子

當我認為時間磨蹭得差不多了，就帶著一臉可疑的妝出了門。

車來了，售票員靠在門邊柱子旁喊著車次及線路，我上了車，前後看了看，沒座，往後車廂走。身後傳來賣票員的聲音：「前面有位置，不要往後頭走。」她是對我說的，我立即遵照她的指點轉到「前面」，她的身側一個靠窗的內座。

我沒有感謝她。她的指示是用平仄第四聲說的，埋怨、不耐煩。如果在以前，我很可能一邊按她的要求去坐，一邊用同樣的第四聲語氣告訴她：你的身胚太寬大厚實，沒看見。

而如今，我的忍耐前所未有的好。超市裡，結算好了其他物品，唯獨一棵大白菜忘了去稱重打價。收銀員同樣的第四聲報告說「這個沒打價」。她皺著眉頭，厭煩、氣惱，在語言和表情裡澎湃。

她們為什麼不耐煩？工資太低？昨天不小心買了注水肉？和老公吵了架？或者其他的原因？

人到了中年，工作環境、生活環境的副作用最能明顯地從生理到心理上刻下痕跡。

賈寶玉說：「怎麼女人嫁了漢子，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再老了，更變得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這個變化與嫁了漢子，有關，也無關。嫁了人，意味嫁給了生活，柴米油鹽醬醋茶。如果保持一貫的養尊處優，也許要好點，本真點。但刑夫人、趙姨娘雖說衣食不愁，粗活不沾，卻也沒有寶二爺理想的女兒嬌。

這樣深想下去，我無法給她們下一個比較滿意的結論，同時我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中年，是否也如她們一樣？

其實，我想的是，售票員，收銀員，還有其他的一些什麼高級白領職員，她們的心態浮躁，和她們的工作環境沒太多關係，是人性。是泡久了生活的澡堂子，搓澡時不自覺浮起的油泥、渣滓。

誰也逃不開，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