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在彼此的天涯

QQ群聊的對話框閃爍不停，像迪廳舞女瘋狂甩動的長髮，不知起止於何時。在那些或優雅、或調皮、或古樸、或時尚的暱稱背後，是一雙雙翻飛的手，一張張或喜或嗔的臉，但到底是一個個怎樣的人呢？誰都不知道。誰都又想知道又不想知道。曖昧的調情、調皮的譏諷、故作高深的論述、風趣大膽的調侃……聊天記錄成了一條眾人共同打造的直線，延長，再延長，無限長。終而逃離出柴米油鹽、飯粥屎尿的世俗，在虛擬與現實之外的某個空間膨脹成無窮大。嬉笑憂戚之間，寂寞卻瀰漫無垠－－誰都不知道，誰都又想知道又不想知道，誰都驅趕不了誰的寂寞。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新搖滾的歌詞通過Media Player已經瞭然於心，但曾經的夢想卻越來越模糊，我們都已無劍可仗。世界的繁華，不屬於曾經的我們。如今的我們，也沒有了曾經心疼過的姑娘。她們的美麗卻像一把鋒利的尖刀，在記憶裡越刻越深。曾經心疼過的姑娘，如何複製。

群裡的某個女人嬌羞地暗示著對某個男人的好感，像被複製了許多遍的MP3，不用打開就知道其中的曲調與歌詞。所以，懶得打開，她們的身體，和靈魂。芸芸之眾只不過是一些QQ表情，各自的悲歡人生一代又代地被複製，被粘貼。QQ界面不斷更新換代，而人生表情大致就那幾樣。表情深處的感受，誰又能知道。

163郵箱充斥著各類廣告信函，美麗的謊言重複了又重複，但我們已不再傻逼，那就讓它們繼續徒勞無功地重複著，懶得刪。沉在最低端的那幾封，偶爾還是要打開。在一個人的深夜，逐字閱讀，感受著遙遠的陳年的友情，或愛戀。而遙遠的他，或她，是否也在閱讀那些幼稚衝動的回信，包括別緻的標點和署名。信紙翻看得久了會破損，同一封電子信經常打開閱讀，似乎也有陳年的舊氣息，雖然我們都已不再寫信。

群聊裡經常有人提供網址，那是剛上論壇或博客的朋友，他又有新的作品誕生了，像農夫剛種完一壟菜、村婦剛織好一件毛衣，他們希望有人去踩踩，共同分享他或她完成後的喜悅。看著他們為某篇文字某個觀點某個表述激烈地爭論，甚至不惜動用了各自的地方罵，很羨慕。想起自己曾經有過的為了一個回帖苦思冥想認真作答的一個個深夜－－聽見冬天的離開，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愛要拐幾個彎才來……有輕柔的歌聲瀰漫著的深夜。再去看那些層疊如高塔般的回復，許多名字，許多故事，雖然誕生在過去的虛擬空間，卻依然親切，就如同童年村莊盡頭的晚霞，無法忘卻，因為溫暖。

點擊收藏夾裡某個網友的文集，看到了“該頁面不存在”；而在存在的頁面裡，偶爾會看到熟悉的名字，卻不是曾經的朋友。曾經的朋友，如今在哪裡存在，他的文字又在哪個頁面裡等待著被點擊、被收藏呢。他，或她，是否也會閱讀我曾經的文字，在虛擬的空間裡尋找如今的我？彼此在彼此的天涯，彼此驅趕著彼此的寂寞，彼此在彼此的寂寞裡尋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