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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蓮花》

作者：阮小武

我是一片青蓮，於水上，漂福

我是一朵青蓮之花，於人世間，傲然怒放……

——選自《一路蓮花》

引 言

數十年前，我們縣城轟隆隆一陣亂響，只見打槍的打槍，打炮的打炮，整個縣城像天崩地裂一樣。

死了不少人，到處是血。

當然，從大亂到大治，聽說都是要死些人的。更可況，死的主要是那些很壞很壞的人。只見刀光劍影之下，有一顆顆的腦袋「咕咚咚」滾落到地上，像一顆顆熟得不能再熟的南瓜一樣。

壞人自然是死得越多就越好的，留他們幹嘛埃可是，有時死去的人，未必一定是壞人——或者說，你未必能肯定人家就是壞人。

可不，我們縣城有一小部分並不壞的人，也被糊里糊塗地殺頭了。

比如說有一家姓謝和一家姓石的人，原本都是大好人，卻也死了。這兩家據說數百年都是世家，而且很愛行善，都出錢辦有學堂什麼的。可是他們命不好啊，在那個驚天動地的年月，有幾個異常陰冷的人看不得他們家大業大，就趁亂找點理由把這兩家給打倒了，開始給定出的罪名是「沾滿鮮血的反動派」，後來乾脆再加上了「漢奸賣國賊」，結果一下子變成了罪大惡極的份子，於是「卡嚓」、「卡嚓」就給殺了。

甚至差不多滅了門。

是的，如果不是各有一個還在吃奶的女嬰留下的話，這兩家還真的差不多滅了門。

死得很可惜，但在那種時候，沒幾個人願意站出來為他們說話。更何況，說也不頂用的。

順便一定要提一下的是：那時還殺了一個非常非常可憐的女人——一個一直以賣身為生的女人。不知道這個女生姓什麼，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只知道人人都叫她「破鞋」。破鞋年輕的時候，據說被人賣入我們縣城裡的歡樂場，於是做起了人肉買賣。剛開始是被逼的，後來習慣了，就把它變成自己的營生了。從大亂到大治的時候，「破鞋」被幾個趾高氣揚的男人揪了出來。據說這幾個男人以後也光顧過她的生意，還一次次誇過她「工夫了得」，可這時他們搖身一變，便成了正義的化身了。只見他們不僅把她揪了出來，還押著她遊街示眾，一邊在她的身上畫叉叉和吐口水，一邊大罵她是壞女人，罵她是世間上最髒的女人，罵她是敗壞整個社會的大毒婦！

然後召開批鬥大會，對「破鞋」進行了最為激烈的批鬥。

批鬥大會上，果然群性激憤，大家不僅往她身上吐口水，甚至拿腳路踢她，拿棍子打她。

只有一些知道她苦出身的老人，才知道她的苦。但老人畢竟是老人，他們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

這樣的批鬥會進行了三天。甚至晚上還要惡狠狠地批鬥一番。「破鞋」渾身地傷，是血，卻不敢哭，只知道倦曲著身子，打著哆嗦。然後第四天，當大家還準備拉她出去批鬥的時候，突然發現她已經斷氣了，兩隻眼睛還鼓著，沒閉上。

破鞋女人就這樣無聲地走了，跟上面說的謝石兩家一樣。令人驚奇的是，她也像謝石兩家一樣，居然也留下了一個女嬰，且有三兩歲大小了，能舞動著雙腿咚咚地走路了。

不過，誰也不知道究竟是誰下的種。也許就是那幾個「正義男人」的，也許是另一些人的，反正沒人肯承認。

彈指一揮間，十多年已過。三個女嬰不僅長成了，而且變成了我們縣城最惹眼的「白州三大美人」。

是的，我們縣城那時叫白州，地處南國偏西。白州是很古的縣城，聽說古時那個非常了不得的大將軍狄青曾出征至此，還在這片土地上埋了不少戰鼓和戰旗。

「白州三大美人」中的兩個真的很美，國色天香一樣。另一個主要不是美，而是嫵媚，全身上下都是水做的一樣，豐滿而多情，誰看誰惹火，誰看誰想入非非。偏偏在這個時候我們縣城又亂哄哄了起來，而且那幾個異常陰冷的男人又在上竄下跳了起來。只見又有人被打倒，甚至丟了性命；還見一些女的在夜裡被人家撕爛衣服赤裸了全身，然後人家便騎在你身上「呼呼嘿嘿」地喘著粗氣強暴你。

同病相憐的三美人早已成了好姐妹。在此關頭她們終於看清了人間的險惡，幾經商量後，決定遠走高飛去。

於是，她們借「上山下鄉」的名義，在某個陰雨連綿的日子，毅然離開了刀光劍影的縣城。

她們走進西南的大山，在差不多與世隔絕的山村裡落了戶。

她們一起打定主意永遠留在寧靜的山村，所以很果斷地嫁了人，並在嫁人的時候商量說，日後姐妹三個能照顧就盡可能互相照顧，最好以後能做上親家，這樣就能變成真正的一家人了，在這個陌生的人世間，再也不會無親無故了。

是的，她們真的渴望著變成真正的一家人。

可惜的是，有時老天爺總是喜歡捉弄人的。姐妹三人之中，一個生了一個比謎還古怪的「啞吧」，小小孩兒便整悶頭悶腦的幾乎不說一句話，只用那雙閃亮閃亮的眼睛在骨碌碌地打亮著週遭的世界；另一個更苦，竟然生了個白癡一樣的傻瓜兒子，而且這傻瓜兒子長到十來歲還要吃奶，甚至常常當著自己親娘的面解褲子玩那「小雞雞」，同時還要自己親娘幫自己脫衣和洗澡。

唯有三姐妹中的小妹似乎還算命好些，嫁的男人很疼她，生活也比較如意，雖然把心肝一樣的兒子丟了，但之後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而且這是一對非同尋常小姐妹。

姐妹三個究竟還有沒有希望成為親家，沒人得知。但有一點大家是知道的，三姐妹中的一位變變地慢了，由弱小的女人變成了一位悍婦，而且是一個極騷極騷的悍婦，見男人就要勾，勾住了就拖住人家鑽進山林去翻江倒海，並啊啊有聲；她還將收養了一個粉嫩粉嫩的女兒，說是給自己的傻兒子做媳婦的，還時常逼著這無助而無知的養女跟自己的傻兒子同床而臥。

我們的故事，就這樣悄悄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