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面前，梁晶晶把幾個月之前和最近受的傷指給我看。她額頭的左側有幾塊疤痕，眉骨上也有很明顯的一道。雖然她不像有些傾訴對像那樣淚流滿面，但她說話時那種悲傷的語氣讓人很難受。

她說自己是個對生活要求不多的女孩子，付出那麼多卻得不到相應的回報。在陌生人面前講起剛剛結束的往事，她始終抱著腦袋，說一想起這些就會頭痛。說這話時，她的臉被長髮遮住了一半，以致我很難讀懂她真實的心情。

戀愛從好感開始

7個多月以前，我還對生活充滿了信心和期盼，以為這份感情足以讓我享用一輩子。沒料到，華峻用拳頭打碎了我所有的夢想。我已無法從這些噩夢中走出來，甚至已有些變態地對所有男人產生了一種排斥的心理。

我曾在一家建材公司當過一年多的專賣店店長，最開始華峻是我手下的店員。當然，由於大家都是年輕人，接觸的時間長了，也就不分上下級了。華峻看起來很老成，說話又有些靦腆，平常在工作中對我很照顧。但那時我們也僅僅是彼此有好感，並沒有談朋友。

去年夏天，他被抽調到上海開展業務。有空的時候，他就給我打個電話，或者發條短信，很禮貌地問我生活得怎麼樣。雖然沒有說親密的話，可我覺得有這樣一個朋友始終關心著我也是挺好的。國慶長假他回武漢休息，我們就約著到江灘去玩，兩人都覺得很開心。後來他竟然要求我做他的女友。我覺得太突然，要他給我點時間思考。

此後的幾天我們像往常一樣地出去逛街和看電影，通過仔細的觀察和比較，我發現他是一個吃得苦的男孩子。但我曾看過他的身份證，記得他的年齡好像比我小好幾歲。我就問他是不是真的，他若無其事地說：「我這麼成熟，怎麼會比你小呢？」

我想想覺得他的話也有道理，既然打算真誠相愛，為什麼不多給他一點信任呢？就這樣，我們私下把戀愛關係確立了下來。

第一次對我施加暴力

春節後，華峻回武漢工作，我們才結束兩地相思的局面。今年3月1日，我跟同事們到東湖去玩。本來約他去，可他說不喜歡那些人，但他還是勉強地和他們一起吃飯。席間他有意向他們暗示我和他是一對戀人。由於我那時對他還沒有足夠的信任，不想讓他公開我和他的戀情，就數次用腳在桌子底下踹他。他居然不理不睬，這使我覺得他很沒風度，就對他有了一點怨言。

從東湖回漢口的路上，我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執。他一反平常溫文爾雅的表現，竟在公汽上對我辱罵起來，那些話完全是素質低下的人才罵得出口的，偏偏我不會罵人，看著他那囂張的樣子，又不知該如何回應。後來實在是沒辦法，趁他不注意，我從後門先下了車。當意識到被我「拋棄」後，他很生氣，發瘋似地從後面追了過來。

我住在姐姐家，當時我並不知道他跟在我後面。到了姐姐家樓下，我準備上去的時候，倏地從後面衝過來一個人，我只看見是個黑影，他什麼都沒說，照著我的腦袋就是一拳頭，毆打我的同時，嘴裡還罵罵咧咧地：「今天你太不給老子面子了！我非要讓你嘗嘗我的厲害１這時我才知道他就是華峻。我真的被嚇傻了，沒想到他突然間變成了一個瘋子。

我倒地後，他還使勁地用腳踹我，那時我的臉已經流血了，他這才知道禍闖大了，要求帶我去看醫生。我恨透了他，不理睬他，跌跌撞撞地跑上樓了，他跟在後面。進屋後，我的血還在流，不一會兒他就買了一些敷傷的藥。緊接著他就一個勁地給我賠不是，還要求我到他家去養傷。

考慮了很久後，我覺得他的話也有道理。因為我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被姐姐和家人看到了，他們肯定會好好地教訓華峻一頓，況且當時他一個勁地哀求我給他一個機會。我這人心善，再加上那時和他也談了半年多的戀愛，就打算不計較了。在他家療傷的那一個多星期，他表現得也確實不錯，一舉一動之間都可以看出他在懺悔。

傷口痊癒後，我就搬到姐姐家住，她問我怎麼回事，我撒謊說下樓梯不小心摔了。她覺得不可信，雖然對我的話產生了懷疑，但也不便細問。那些日子華峻表現得非常不錯，每天一下班就到我姐姐家去，買上很多菜，做好後一口一口地餵給我吃。由於我頭上有一個包近兩個月都消不了，我只得給公司打電話說生病了，此後就一直沒去，算是無故離職了。

他變得更加瘋狂

華峻一再在我面前承諾，不再毆打我，我也相信了他。5月1日，上次一起玩的那幾個同事見我這麼長時間沒去上班，就約我出去聚了一下。他很反感，但見我比較堅定，還是答應了。回來後，他問我和他們談得怎麼樣，我笑盈盈地隨口答道：「很好呀。」當時我們在街口的一家餐館喝雞湯，沒想到他冷不防地又給了我一拳頭。

開始我以為自己的感覺出了毛病，不相信眼前的事實，當看見臉上的鮮血不斷地滴到雞湯裡才知道：他又對我動粗了！我快被他氣瘋了，但還是冷靜地問他為什麼不遵守自己的諾言。他顯得很瀟灑，居然「自豪」地說：「本少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有件事我還沒告訴你呢，本少爺今年才22歲，你是個苕，被我玩弄了還不知道１

當時我心頭的那個氣呀，用再豐富的語言都表達不出來，只覺得他這個人太卑鄙了，只想著盡快離開這個惡魔。回到姐姐家後，她也知道了真相，責備我怎麼那麼傻。她本想去報復他，可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就說以後再不理他就可以了。

第二天，華峻又死皮賴臉地給我打電話或者發短信求饒，希望我能再給他一次機會。我沒理。大約一周之後，他發短信說快死了，如果我不到他指定的地點，以後就永遠也見不到他了。一看到這樣的話，我的心又軟了，當時就趕了過去。的確如他所說，他神情迷離地拿著幾板沒開封的安定藥，手都有些發抖，嘴唇也在哆嗦……後來他抱著我，激動地流下了懺悔的淚水。我們竟這樣和好了。

原以為經歷這麼多事情後，他會有所反省，哪知他還是那麼暴躁，我實在已承受不起他對我的那種「好」了，就在6月28日去了深圳。我希望兩個人都冷靜下來思考一下，這樣無休止地折騰下去沒有意義。

到陌生的地方後，我過得很不開心。本想不再和他聯繫了，豈料10天後我就不由自主地與他聯繫。他顯得很冷漠，這讓我的感覺更不好了。

後來他總算熱情了一些，總喜歡問我做什麼，哪怕是深更半夜，他都會不厭其煩地打電話過來詢問我的情況。他說深圳那邊風氣不好，一個女孩子待在花花綠綠的環境裡很容易變壞。我叫他不要瞎想，他不聽，有次竟神經質地撥打深圳當地的110電話，說我在某某小區自殺了。結果巡警趕過來，發現是一場鬧劇。

我覺得被他折騰得快要瘋了！有一天他說要到深圳看我，我以為他又發神經了，哪知兩個小時後他真的到了機場，還讓我去接他。儘管他做事只憑頭腦發熱，但當時我還真的被感動了，陪他在深圳玩了一周。9月2日，我們回到了武漢。他那時裝著很在乎我，說再也不會讓我離開他，要我跟他一起為未來的生活去奮鬥。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後，我天真地以為兩人會更加珍惜。在一起後還是有吵鬧，但他比以前有所克制，我為這個小變化高興。可9月22日那天我徹底失望了。他要我到他家去陪他，我沒答應。他就找我媽扯皮。我勸他不要這樣做，後來實在是被激怒了，我就說：「你到我家瞎搞，難道我不能也這樣做嗎？」一氣之下，我就去了他家。其實我什麼也沒做，半小時後他回來，當著他爸媽的面衝上來就要打我。我也沒讓步，認為他沒這個膽量。在他爸媽的調解下，他被推進了他的臥室。

為避免鬧得太難堪，他爸媽後來出去了。華峻看見機會來了，就從房裡蹦出來，傲慢地說：「現在就只剩我們兩個，要對你怎麼樣就怎麼樣。懂了吧？我爸媽特意走開，就是要我把你打殘廢，打得聽話。」我以為他只是說著玩的，就和他頂了幾句。這下可不得了，他那有力的拳頭就像雨點落到了我瘦弱的身上。我記得他出完氣時，我已經不能動彈了……

梁晶晶用雙手蒙住了臉，淚水順著指間的縫隙滴落了下來。

後來我的傷勢被鑒定為輕傷，按照法律規定，他應該承擔刑事責任。我的家人堅持要我告他，可我思前想後還是下不了決心，他們為此覺得我很沒用，太軟弱。我說不是我不想，關鍵是我不願意他因此蒙受牢獄之災。因為他也是個可憐的人，他愛的方式很落後，很難去愛別人和被人愛。(文中人物為化名)

[記者手記]

當斷不斷，必受其害

在為梁晶晶深深歎息的同時，我的心又久久不能平靜。

按理說，她早就應該和華峻分開了，為什麼非要拖到遍體鱗傷的地步呢？我問她為何下不了決心，她承認有時太寂寞了，以為自己跟著華峻了，就應該堅持到底。她這樣的邏輯在旁人看來都會覺得好笑，可現實生活中，像她這種想法的人倒真不少。

很多時候，一些人一旦習慣了某個人或某種環境，就不想去改變什麼。因此，他們對現有的一切採取的是默默承受或守望的態度。其實，在生活中，不能承受的東西必須迅速和它告別。像華峻那種不懂得尊重人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去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