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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羅的海相愛的琥珀

生命中的一些際遇,最終不過像一勺曾經放進他頸項間的冰淇淋,在歲月的體溫中慢慢溶化,成為一團昏黃的亮光,或者琥珀,永遠在生命的最深處,閃爍著隱約的回聲…

1999·緣起

高中畢業後,秦深到哥本哈根大學念計算機。大三暑假,秦深通過留學生會的介紹,找到了一家比學生公寓要便宜的住所。一幢位於哥市北部弗雷登斯堡的兩層小樓。叩開青籐垂繞的門,出現在他眼前的竟是一位中年亞裔男子,體格壯實,皮膚黎黑,面容滄桑;他身後是一個穿著純白拖地長裙的亞裔女孩,有著清麗的面龐,怯怯地打量著秦深,漆黑的雙眸裡流露出孩童似的天真。

那天晚上,秦深在這座靜謐的小樓裡睡了個酣暢淋漓的覺,恨不得像蘑菇一樣長在床上。醒來時已是次日正午,他的房間在二樓,窗外是一個庭院,草地上種著幾株茂盛的西洋鵑,常青籐飽滿的綠葉攀附在西洋鵑枝桿上,沿著牆緣一路爬上來,他摘了一片葉子,捏成一團,丟下去,正打在庭院裡打掃草坪的女孩頭上。女孩抬起頭,微瞇了眼看他。秦深很酷地瞪大眼睛朝她笑,她也莞爾,雙頰暗暗滲出一抹緋紅。

這個家庭只有父女兩人,女兒諳熟漢語,父親卻完全不懂。他們從不談及家庭內部的事情,秦深自然也不便多問,他只知道那女孩叫阮櫟,父親叫阮松印,一個常年漂泊在外的漁商。秦深曾偶然在阮櫟房間門口看見裡面牆上掛著一張全家照,阮櫟青澀地笑,一個中年女子左手摟著她,右手搭在阮松印臂間。秦深想,這個女人應該就是阮櫟的母親吧,看上去倒像一個中國南方娟秀女子。但那女人並未出現過,所有家事都是阮櫟一個人打理。阮櫟沒有念大學,也不去工作,甚至連門都不出,每天就是呆在家裡操持著這些瑣事。

有一次秦深好奇地問她:「你準備這樣在家裡呆一輩子嗎?」她凝視著他,久久地,眼眶裡竟汪出兩泓淚水。秦深慌了神:「你別哭呀,我沒有惡意的。」她撇開他,步履沉緩地走到庭院裡。秦深倚在門緣,看著靜默地陷在籐椅裡的她,西洋鵑酒紅色的花朵映紅了她凝脂般的面頰,幾片花瓣零落到她的曳地長裙邊。秦深愈發好奇,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剎那芳華,卻從容地看著時光流逝,臉上無悲無喜,只剩下淪陷似的釋然,和落寞的美。

2000·謎底

初春,阮松印赴大馬做一趟鱈魚生意,家裡只剩下這兩個二十歲出頭的孩子。

秦深決定繼續讀碩士,每天都學到深夜。阮櫟有時會端上一塊榛子蛋糕,有時是一壺熱朱古力。秦深心裡溢滿了感激,卻只會傻傻地看著她笑,然後毫不客氣地吃光。

一個深夜,暴雨猝不及防地降臨到這座城市。秦深正欲入睡,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叫聲。他跑下樓,看見阮櫟頭髮散亂,裹著被單,看著庭院裡搖擺起伏的西洋鵑淒厲地尖叫。她轉過頭,雙眼噙滿淚水,無助而企盼地注視著他。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他跑出去,將西洋鵑枝幹和木架牢牢綁在一起。跑回房間時他的全身已經濕透,凍得瑟瑟發抖。他泡完熱浴出來,阮櫟立刻遞給他一杯熱咖啡。她的頭髮重新梳理整齊,神態也已恢復平靜,臉上的淚痕卻還隱約可見:「謝謝。」

「沒事兒。不過你剛才的樣子真把我嚇壞了。」

阮櫟猶豫片刻,突然說:「那些西洋鵑,是我媽媽在世時親手栽種的。」

在這個風雨交加的子夜,阮櫟第一次邀請秦深走進自己的房間。秦深看到了很多舊照片,也終於知曉了這個家庭的故事。阮櫟的父親是越南漁商,經常奔波於東南亞和北歐之間,三十歲時娶了一位中國浙江女子為妻。無論是外形,還是文化傳統,阮櫟都更多地繼承了母親的稟性。只是在阮櫟18歲那年,她母親不幸因車禍去世了。阮櫟談到這些,禁不住有些哽咽。秦深的手懸在半空,終於落在她的髮際:「別傷心了,你有一個疼愛你的父親,還有關心你的……我。」

第二天,秦深理所當然地感冒了。阮櫟在廚房裡為他煲湯。睡得迷迷糊糊的他聽見她上樓時滑倒的聲音,連忙跑出去扶起她,然後去撿破碎的瓷片,無意間,他看見了她隱藏在曳地羊絨長裙裙擺後的左髁,放著金屬的光芒。他一下子驚呆了。

阮櫟的臉則在瞬間變得煞白。

2000·琥珀

夏天到了,秦深順利申請到了研究生全獎。

他終於說服阮櫟,拉著她的手走出家門。不一會,她就走不動了,他乾脆背起她往海邊走,她在他背上吃一盒冰淇淋。她的長髮拂在他的眼瞼上,傳來陣陣微癢,一起傳來的,還有她發間的清香,他不禁輕輕哼起Fools Garden 的「Lemon Tree」,跑調跑得旁逸斜出的他突然怪叫起來———阮櫟調皮地將一勺冰淇淋放進了他的頸項間。他惡作劇般地狂奔,她咯咯的笑聲飄散在八月的陽光和路人訝異的眼神裡。

他們坐在海岸的礁巖上,呼吸著摻夾著海腥味和泥土濕潤芳香的空氣,秦深用眼角偷看著阮櫟的側影,陽光流淌在她身上,鍍出一層檸檬色的光暈,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美。這時阮櫟向他招手:「走,我們去新港碼頭。」

他們走進一間乳白色巴洛克風格建築。這是一家琥珀屋,琥珀是史前松樹脂的化石,經歷了世間千百萬年的變化才得以形成,兩人的目光被這些琥珀美輪美奐的光澤耀映得撲朔迷離。在一個角落,阮櫟看中了一對琥珀,橙黃色的晶體,裡面各塵封著一隻小小的蜻蜓,雖然年代久遠,但翅翼上的紋絡還依稀可辨。琥珀屋的主人是一位台灣女子,她用國語流利地向他們介紹這對琥珀的身世,它們被漁夫從波羅的海中打撈上來時原本是一塊,因為悠長的歷史和轉手時的不慎,最終斷裂成兩半。

「多少錢?」秦深問。

「八千克郎。」

秦深倒吸了一口涼氣:差不多八千塊人民幣啊……

2001·暮色

半年之後。

「對不起,另一塊已經被一位小姐買走了。」台灣女老闆遺憾地對秦深攤開手,「我問她為什麼不買一對,她只是笑著說,她在等一個人來買,而且,她堅信那個人一定會來買。」

秦深緊緊握著那塊用編了半年程序才換來的琥珀,掌心感觸到它溫潤的外殼,彷彿感觸著夢中曾經撫摩過的面頰。

回到寓所時,阮櫟正在庭院裡給西洋鵑剪枝。秦深走上前,阮櫟同初次見面時一樣,歪著小腦袋,孩童似地看著他。

他牽起她的手,和自己的手貼在一起,一塊琥珀默契地轉移至她的掌心。他幽幽地說:「現在,這對蜻蜓團聚了。」他無語地凝視著她,她的雙眸粼粼,彷彿暗夜中璀璨的星星。淡淡的花香恍若柔波,流淌在暮色裡,無聲地湮沒了他們。良久,她採了一朵怒放的西洋鵑,羞澀地放進他的襯衫口袋裡。

2002·中箭

他們躲避著阮松印的視線,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份薄如蟬翼的愛情,生活變得既豐富又純粹。

有一天,阮松印用一個漁商特有的直接和坦率問秦深:「Will you marry my daughter in the future?」秦深用力點點頭,阮松印欣慰地笑了。

這一年,丘比特的箭似乎全部射向了這個依偎在斯勘第納維亞半島旁的國度。這幾天丹麥的媒體紛紛報道著一條新聞:丹麥王室已經同意邀請澳大利亞平民女孩瑪麗在今年聖誕節期間赴丹,與王儲腓烈特共度聖誕。因為瑪麗的卑微出身,這場戀情曾在王室內部引發軒然大波。但就是這位行事低調的「灰姑娘」成功地拴住了腓烈特的心,王室也只得委曲求全……在如蝗而至的飛矢中,至少有兩個人同時中箭:丹麥王儲腓烈特和秦深。

秦深在一封寫給家裡的Email裡激動地說:爸媽,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她很好,可愛、溫柔,但我擔心你們無法接受她,因為在她18歲那年的一場車禍裡,她失去了母親,和一條腿……秦深的父母是開明的。第2天,他就收到了回信:「你長大了。我們相信你的選擇。」

2003·錯過

秦深每天在圖書館整理畢業論文。

一天,他回到住所,詫異地發現屋內空無一人。客廳留著一張紙條:

「父親在印尼談生意時遇到了麻煩,下落不明。我必須馬上趕去。深,等我回來。將來如果你願意留在丹麥,我就留下來;如果你願意帶我一起去遙遠的中國,我也跟你走。」

秦深忐忑地度過了學生生涯的最後時光。阮櫟走後便失去了聯繫,他每天都陷在對他們父女二人的擔憂裡,他的學生簽證也已經過期,移民局隨時可能傳喚他。六月底一個倦慵的午後,有警察上門巡視,秦深捕捉到了他目光深處的警覺。秦深想,或許他可以先回國找份工作,再回來接阮櫟。

飛機上,秦深取出阮櫟放在他胸前口袋裡的那朵西洋鵑。花瓣已有些褪色,歲月的萎黃悄然滲入花脈,香氣仍淡淡地瀰漫著。他輕輕嗅了嗅,將它和阮櫟留給自己的紙條一起用手帕小心包好。

秦深順利地在廈門一家軟件公司找到了工作,安頓好一切後,他立刻申請了8月份的丹麥旅遊簽證。回到哥本哈根後,他迅速趕到阮家公寓,卻驚訝地發現公寓的鎖已經換了。他拚命敲門,卻敲出一位陌生的白人老嫗。秦深苦笑著對她擺擺手,示意沒有必要開門了。

他靠在寓所的圍牆外,坐了一夜。

當你所愛的人離開了一座城,你會發現這座城也已失去任何意義。

第二天,秦深把四年的生活裝進行囊裡,再次回國了。只是這次,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回來。飛機從波羅的海上空緩緩滑過,秦深看著窗外浩淼的蔚藍海面,淚水幾乎要噴湧而出。他手中緊緊攥著那包手帕,心潮暗湧:你說過,將來如果我願意留在丹麥,你也留下來;如果我願意帶你一起去遙遠的中國,你也跟我走。可是,為何最後了無痕跡的竟然是你……

2003·流年

秦深回國後,根本無法潛心於工作。所有一起看過的書,所有一起唱過的歌,所有與阮櫟有關的物品,都輕而易舉地轉變為一隻無形而殘酷的手,一次又一次觸痛他的傷口。最困難的日子終於像蝸牛一樣慢慢爬了過去。他結識了公司裡一個善解人意、芬芳如花的女孩,往昔帶給他的隱痛漸漸褪去,而那個人,也淡忘於音訊杳然之中了。

10月9日清晨,同往常一樣,秦深一邊慌亂地刷牙,一邊聽CCTV的早間新聞。突然,他盯住盥洗鏡裡滿嘴泡沫的自己,正在動作的手頓住了。

到公司後,他立刻打開電腦。他剛才沒有聽錯。網頁標題如此醒目:「丹麥上演現代版童話,王儲情訂澳大利亞姑娘」———「8號,丹麥女王正式宣佈,丹麥王儲腓烈特即將迎娶澳大利亞姑娘瑪麗。在記者招待會上,陶醉在喜悅中的瑪麗向人們展示了她的訂婚戒指。」

往事像一顆子彈瞬間擊中了秦深。他沒想到那個女孩原來一直都潛伏在自己的血液裡,一起潛伏著的,還有一場難解的劫。那場蔥蘢歲月裡的青澀愛情,挾裹著隱隱的傷,像落在宣紙上的一滴墨,沉緩而悵然地在他腦海中斑駁開來。良久他才緩過氣,他把這則正在全球所有癡情男女中流傳的愛情傳奇打印了一份,並給丹麥那幢寓所寫了封信,煩請房東如果有可能,轉交給原來的房屋主人。

2004·緣滅

一月中旬,秦深收到了一封寄自越南的信。雖是寥寥數言,卻字字觸目驚心:

深,我知道是你。

警方終於在印尼一家林間醫院找到父親,他雖被搶救過來,但身體完全垮了。將父親送回越南,我馬上趕回丹麥,卻已是人去樓空。我以為你永遠離開了,一個人走了很久,一直走到新港碼頭,假肢把我的腿磨出了血痕。我坐在海邊,看著橘紅色的夕陽像一滴淚水緩緩垂落,最終和海面交融。那一瞬間,我知道我們就這樣錯過了。我把那對琥珀拋進了大海,它們永遠沉睡在了波羅的海深處。

將房子變賣後,我回了越南。現在家族生意主要是我丈夫在打理。他曾是父親的手下,天性樸實,對父親忠心耿耿,對我也很好。在下龍灣畔他有一間不錯的房子。我想,我會給他生幾個孩子,過平淡的生活。他是聾啞人。他可以讀懂我的唇語。

年底我們回丹麥處理父親遺留的一筆生意時,我獨自回到那幢我們一起生活了四年的房子。西洋鵑還在,常青籐還在,而你已經不在了。新房東看見我,轉給我你的信。

我並不悲傷,也不遺憾。只是午夜夢迴時,我會想,或許我就是一隻被禁錮在琥珀裡的蜻蜓,一起被禁錮的,還有我脆弱的初戀。我被牢牢地包裹在這些樹脂裡,無力掙扎。外面的世界在我眼裡始終是模糊的,我甚至無法觸摸到我愛過的男孩的翅膀。其實距離很近呵,我隱約都可以看見他關愛的眼神。然而我終於知道,隔在我們之間的,不止是樹脂,還有無法逾越的、千百萬年的漫漫年華。

讀信的時候秦深坐在海邊,陽光溫煦,啤酒微涼。女友在歡快的在海潮湧動的沙灘上跳躍奔跑。

「如果我願意留在丹麥,你也留下來;如果你要回遙遠的中國,我也跟你走……」秦深將殘紅已褪的西洋鵑和那張紙條放進空啤酒瓶裡,用木塞封好,然後用力拋向大海,海浪就像溫柔的舌頭,一下一下就把它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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