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保研的消息那會兒我正在寧波參加招聘，聽到消息，樂顛顛地趕回來，幸福得無以言表。可真的等到9月開學，短暫的新鮮過去，生活又變得沉悶起來。上課、下課，生活平淡如開水，好在，有蘇曉寧陪。蘇曉寧，化工學院的研二學生，我們相識於3年前，相戀卻是保研之後的事情，據此人交待曾暗戀我多年，卻總是苦於沒有合適時機，直到同時被保研才趁此出擊，得以險勝。可惜，因為專業的關係，他非常忙，陪我的時間有限。

我們倆的家境都一般，加之成年，都不好意思問家裡伸手。理財之道不外乎開源節流，每個月230元的補助，節約了再節約，還是不夠花。平常我們都兼一份家教，週末是我們的節日。我們很少逛街購物，在一起相處最多的記憶也就是吃，我是個饞嘴貓。

最盼望週末，那天總是買很多的菜、羊肉片、小丸子，涮火鍋。火鍋呢，就是宿舍的電熱杯，鍋熱起來很慢，每次等得我們四隻眼睛都綠了。蘇曉寧總是把最先燙好的菜給我吃，等我如饑似渴的狀態得到緩解以後，才開吃。我喜歡吃的小丸子，蘇曉寧一定會記得買。我愛吃魚香肉絲裡的豆子，每次在食堂打來，他都細心地為我挑出來。我酷愛麻辣鴨脖，每個週末等我下課的時候，他便會買了鴨脖子在宿舍等我。為此蘇曉寧要轉兩次車，從城市的最東邊跑到最西邊。其實，蘇曉寧的好，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完的。每次放假，蘇曉寧總會比我早回去幾天，因為要接我，他會提前去宿舍給我打掃屋子，鋪床，要讓我回來就能幹乾淨淨，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粗心的他常常忘了帶傘，不知冷熱，卻會在雨天帶了傘接我，在天冷的時候給我送外套。蘇曉寧常對我說，小冉，我現在能為你做的只有這麼多。你看，現在我還不能給你買漂亮的衣服，不能請你吃大餐，甚至沒錢給你送花，但是，相信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心裡不是不感動，我的嘴卻不依不饒，要他在我生日時一定送一大束香水百合，那是我最喜歡的花兒，他答應了。

蘇曉寧在家裡是最小的孩子，不太懂得照顧人，而且學工科的男生，總有些粗枝大葉，可自從和我在一起以後，他變了很多，舍友笑稱他是千年難尋的鑽石男友。

生活在平淡中繼續，我滿足於自己狹小天地中點滴的幸福，直到那天同學聚會。

同學聚會，我遇見了李蔚。畢業後總聽菲菲提起他，李蔚現在一家公司做銷售，升得很快，已經是經理了，據說很快要再升。我想起讀本科的時候，兩條細腿裹在牛仔褲裡，說話有一點結巴。現在他胖了，是那種恰到好處的胖，穿一件細紋淺色襯衫，乾淨清爽，完全不似當時的邋裡邋遢。此時他正瀟灑地吐著煙圈，腕上的勞力士在燈光下閃閃爍爍。

當年他曾追我，那時我清高地把信還給他，說著諸如你真的很好，可是我不合適你之類的話，心裡卻對他不以為然，認為像他那樣的男生是配不上自己的。可他又有什麼不好呢？他學習好，待人真誠，最主要的是，很有風度，記得當我拒絕他之後，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和我招呼，從容大方，倒是我有一點彆扭，老是放不開。讓我到今天仍有一絲內疚。今晚看到李蔚，想起往事，只覺得心裡有一點酸酸澀澀的，卻說不清是為了什麼。

我有一點落寞，看看自己規規矩矩的圓頭皮鞋和沒有牌子的棉布裙子。時隔兩年，他們卻已經進了另一種不同的生活。而我，彷彿一直低頭趕路，突然抬頭，卻發現周圍已是從未想像過的風光。和他們生活走的太遠，遠到無法對話。我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許多，譬如繼續讀書，譬如和蘇曉寧戀愛。

我借口頭疼，要回去。李蔚跟了出來，要送我，我推辭。他卻說：「走吧，我有車，很方便。」我們還是沒有坐車，一路走回了學校，風吹過臉龐，我聽見李蔚說；「一直希望再見到你，你還是那麼漂亮。」

我轉頭看見他閃爍的目光，4年前的李蔚是絕沒有這樣的勇氣注視我。時間真是個奇怪的東西，讓一個人在歲月裡完全變了樣，甚至找不到過去的影子。

他說：「我一直沒有忘記你。」

我驚訝地抬頭看他。

李蔚一臉的鎮靜：「即使你不曾給過我機會，我知道，因為那時我不夠優秀。可是，現在我可以證明，我是值得你去托付的，是不是？可以麼？給我一個機會？」

我的腦子混亂，一時失語。

好久，我才悶頭悶腦的說出一句：「我有男朋友了。」這話此刻聽來極為突兀，說不清，是說給他，還是自己。

「我知道……」

後來，我不記得談了些什麼，只是回來以後，我的心裡一片狼藉。

我說不清為什麼很想很想蘇曉寧，想他在身邊，什麼都不說不做，只是在我身邊就好。電話打到他宿舍，說是做試驗，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只好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任心裡翻江倒海。

第二天蘇曉寧打電話來告訴我導師找他幫忙，項目趕得急，要加班，這幾天不能陪我了。我剛要說說自己的心情，他卻已經掛了電話。

這一天上午，竟然有人送來一大束香水百合。是李蔚。我心裡更亂，看著花發呆。接下來的幾天，每天都會有百合，這不是我曾經的夢想麼？每天早上醒來，都能有清香的百合問候。看著那些花兒，我神思恍惚，一遍一遍地問自己：為什麼不是蘇曉寧，他曾經允諾過我的，但從來都沒有實現。

接下來的幾天，蘇曉寧還是沒有出現，連個電話也沒有，這讓我大為光火。我沉著氣，等他來找我。李蔚倒是經常打電話來，好幾次說想來看我，都被我回絕了。我總是想，先見見蘇曉寧。也許，我想要得只是一個鼓勵，或者一個虛無的承諾。

這個週末，我決定，蘇曉寧還不聯繫我，就答應李蔚的邀約。

整個晚上，我都呆在宿舍，深怕錯過了任何一個電話。可是，沒有，他還是沒有找過我。

答應李蔚見面的時候，我想這就是緣分吧，彷彿很久以來，蟄伏在心裡的那個念頭甦醒，我用這樣的方式選擇了開始或者結束，有點輕鬆，有點遺憾，有點悲傷。

同李蔚一起吃飯的時候，他興致很高，不停說話，無非都是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我聽得昏昏欲睡，還強作聚精會神狀。突然，李蔚臉色一沉，「小冉，你在聽麼？」「在埃」「剛才我說方圓的父親去世了，你說好？」「啊？」我愣住了。

接下來的一周，我和李蔚頻繁見面，蘇曉寧彷彿突然從我的生活蒸發了，沒有任何消息，我不打聽，他也沒來找我。

一天，我和李蔚在西關什字轉悠，看見九一鴨脖，就想吃。李蔚看看擁擠的人群，皺起眉頭：「你等我。」

我站在一邊無事可做，觀察旁邊的一對情侶，男生高高舉著兩根鴨脖剛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他的臉漲得通紅，滿是興奮：「給你！吃完了不夠，我再去買１他臉上的表情彷彿在宣告他是一個大英雄（鴨脖銷路太好，每人一次限購2根）。女孩子甜甜地笑著：「擠壞了吧……」這本是最普通不過的畫面，卻因為如此的熟悉，在那一刻，擊中了我，心突然空落落地疼。

李蔚也回來了，他舉著四根鴨脖。「怎麼喜歡這個東西？」

我看他：「四根？」

「我雇了兩個人買的，怕被擠死１他得意地笑。

我突然很想念蘇曉寧。那個轉兩次車，給我買鴨脖的蘇曉寧，那個總是開學前就幫我打掃宿舍，鋪好床的蘇曉寧，想起那個和我一樣大，卻總是能夠包容我的蘇曉寧，雖然他不給我買花兒，不送我甜言蜜語……

我轉頭和李蔚道別，不顧他一臉的愕然。

我跑回宿舍，蘇曉寧不在。

他的舍友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小冉，你還來找他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曉寧不讓說，前段日子，為了給你買生日禮物，曉寧接了個活，每天晚上干到兩三點，白天還要幫導師做課題，說要到時候給你個驚喜，可沒想到自己被累倒了，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他啊？」

「他人呢？」

「在醫院打點滴……」

我在醫院看見蘇曉寧，他傻傻地笑。

「對不起，我……」

蘇曉寧看著我。「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我再也忍不住了，不能停止演繹惡俗的濫情電視劇情節，抱著蘇曉寧痛哭流涕，懺悔不已。那一刻，我慶幸沒有丟掉最珍貴的。而寬宏大量的蘇曉寧原諒了我，他說：「總有一天我會長大，他有足夠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