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遺憾中結束

衛校畢業後，我在老家一個私人診所裡做護士，每月才400塊錢的工資。本想著畢業了，就可以為家分擔了，可拿著這幾百塊錢根本就不夠用，就連買衣服都要精打細算。那段時間我很苦惱，做什麼也沒精神。聽別人說，在長春護士的工作好找，薪水也高。我和家人商量說想去長春，可父母就是不答應，說在長春沒有認識的人，我自己去會不安全。想出外打工的念頭就這樣被擱淺起來，可很快，事情有了轉機。

爸爸有個戰友一次從長春來我家，知道我的想法後，就說替我留意。回去沒多久他就給我爸爸打來電話，說他們廠醫院招護士，就這樣，我有了機會來長春工作。在這家廠醫院我當起了臨時護士，為了能早日轉正，給別人留下好印象，於是別人做的我做，別人不做的我也做。有一回在內科，一個結核病人吐了滿地的濃痰，連清潔工都不願意打掃，我說我來吧，我屏住了呼吸，一點一點地掃。出來的時候我差點吐出來，可我知道這代價值得。

來到這個醫院不到3個月，我就被轉正了，轉正的第一個月我拿到了800塊錢的工資，我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我給家裡郵寄了500塊錢，自己留了300塊，我的幹勁就更大了。那段時間，我對護士的工作可謂是盡心盡力，別人都說我好像不知道累似的。

其實和別的同年紀的女孩子一樣，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希望自己的將來有個好的歸宿。只不過，我比她們更實際一些。我希望找個本市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至少他要有房子，將來我不會為生活太辛苦。就是因為這個想法，我拒絕了很多男孩子的追求，我覺得他們太浮躁和膚淺，缺少依賴感。可愛情總是在你想像不到的時間裡不期而遇。

孟是我們廠醫院的內科大夫，為人很內向，不愛說話。因為我是外科的護士，很少有與他接觸的機會，但那次我們去食堂打飯，因為去得晚了，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所以吃飯的時候，他就坐在了我的對面。他簡單地問了我在哪一科工作，就這樣，我們開始多聊了幾句。吃完飯，孟端給我一杯水，感覺他溫和親切，像鄰家大哥。他給我的印象很好，我不禁對他留心起來。

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對我竟也很在意。那年的冬天，我值班，因為天氣冷，在值班的時間裡我們又不能穿羽絨服巡視，我就不停地在走廊裡走來走去。有的護士在值班的時候就會偷偷打開電暖氣，可我們醫院是老舊樓，大部分構造都是木頭的，擔心發生火災，我就不敢開。我只好不停地搓手，不停地搓，很遭罪。

有一次我值下夜班，12點鐘提前到了科室，碰見剛從值班醫生室出來的孟，他問我，值夜班，我說是的，他就沒再說什麼，下班走了。等到後半夜，我一個人待在科室裡，和以前一樣，翻著病歷，不停地搓手。

孟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說：我給你帶來了取暖寶貝，我問是什麼寶貝，他從身後拿出一個500毫升鹽水瓶子，把它遞到我手裡，呀，好暖和，他在裡面灌滿了熱水!他說，這是他自己發明的，叫玻璃手爐。我心裡非常感動，感動他的細心和體貼。他說熱水有的是，水涼了就去重新換熱水。

那天晚上我們說了很多我家裡和他家裡的事。他說，他家在農村，畢業後他分在家鄉的縣醫院，看起來好像苦盡甘來了，可是一進去就得罪了業務不強的科主任，處處受到他的排擠，後來，他托熟人才進了這家醫院。我的經歷沒他坎坷，卻也有相似的地方。我很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很溫暖也很安全。

那個夜晚似乎過得特別快，手裡的玻璃瓶子漸漸冷了，我都沒感覺到，那是一個充滿希望和溫暖的夜班。只要想一想，我就會情不自禁地笑。愛情就這樣悄悄地來了？因為彼此的處境，我們不敢大張旗鼓地戀愛，只是悄悄地相視而笑，悄悄地牽手，我上夜班的時候，他會送來玻璃手爐和兩個熱乎乎的雞蛋。我們彼此關心，彼此照顧，

在這個不屬於我們的城市裡相互依靠。孟說，等將來條件成熟了就帶我回家看他的父母，我的心裡充滿了期待。

因為孟的愛，讓我改變了最初的人生設想。我不再為房子所圈住，我認為愛情只要有兩顆真誠的心，即便沒有好的物質條件也可創造出來。我們的關係還是被別人知道了，我的一個同事對我說，你知道麼，孟為了調到這個醫院借了不少錢呢，你的條件已經很差了，他的條件也那麼差，兩個條件差的人還要在一起，將來可怎麼過，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呢！

我陷入了沉默。雖然我也想過這樣的困難，但是能夠擁有孟的愛，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我們的感情一直很穩定，那年的年底，我還去了孟的家過年，我是以准媳婦的身份去的。我以為我的終身大事就這樣了，沒想到，就在我們準備結婚的那年，一切都改變了。

那天，我正在值班，同班的護士小聲地對我說，你知道麼，咱們廠醫院要裁人了，因這幾年的效益不是很好，所以才有這個決定的，你家那位可要當心啊，這些醫生中，屬他來的年頭最短了。還是先四處活動活動吧！她說完，轉身走了，我的心卻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這以後的一段時間見到孟，他都沒精打采的，本來打算結婚的我們，只好暫時耽擱下來。孟在我的慫恿下，開始和院領導頻繁接觸，給他們送禮。為了這份得之不易的工作，孟付出的實在太多了。可讓我想不到的是孟對我卻越來越冷漠，我每次見到他，他都很少說話，整個人就像是變了一樣。我迷惑不解。

這個答案很快被我知曉，就在孟頻繁去某位院長家的時候，他被院長夫人相中了，說給他介紹對象，那個女方就是她娘家侄女。本來就擔心飯碗不保的孟，只好接受院長夫人的好意。這樣，為了保住工作，孟把自己也搭了進去。那天孟請求我的原諒，我無語。我的內心很痛苦，我捨不得他靦腆的笑容，捨不得他吃飯時總把好吃的挑給我，捨不得和他在一起的美好日子，這一切以後只能成為回憶了。

真相永遠是殘忍的，可我不想一個人承擔。那段時間我幾乎一見到孟就和他吵，罵他沒有骨氣，罵他的懦弱。可回到宿舍裡我又後悔，因為，他真的不容易。為了一份可以餬口的工作，他在拚命的隱忍。

我也累了，是心太累了。我們之間就這樣冷卻下來。一個同事無意說起他有個親戚開診所想找個有經驗的護士，一個月可以給到1200元，我毫不猶豫地對她說自己想去。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早點離開這個傷心地。我的決定令很多人意外，也包括孟。

那天下班，他突然找到我說，我們回我家那邊吧，我們那兒應該能找到工作，這樣，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開了。我搖了搖頭，因為我知道，他老家那邊要是適合的話，他就不會來這，這麼辛苦的工作了。可我還是為他的努力很感動。我說，這就足夠了，或許這就是我們的緣分淺的緣故吧，我們別無選擇。

就這樣，在2007年的冬天，我們分手了，我到了新的環境去工作，這距離我們認識正好3年。他不在的冬天，再沒有人為我送來玻璃手爐。我的手在那年冬天被凍傷，在那家私人診所裡，我感覺自己在一日日蒼老，愛情於我，就像手上一道道的傷口，那麼疼，不忍觸摸。

我時常會聽到他的一些消息，說他結婚了，說他工作得很好，就在我過26歲生日的那天，我突然接到了孟的電話，他說祝我生日快樂，還說讓我多照顧自己，我沒有回答。他那邊也漸漸沉默。我說：「我掛電話了。」他說：「你掛吧。」在掛電話的一剎那，我幾乎要開口說，你過來看看我吧，可我還是忍住沒有說出口，淚水就那樣無聲地流了下來。

主持雨桐：太多的愛都是在遺憾中結束，或許真如你說的那樣，緣分太淺的緣故。可我希望你堅信，堅強的你一定會有一個好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