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告訴我她只是替人愛我

「天堂裡有公用電話嗎？是不是也要排很長的隊？我願意等，請幫我帶給他一枚硬幣好嗎？因為好久沒有聽到他對我說『我愛你』了……」

我靜靜地躺在宿舍裡，聽著音樂電台熟悉的節目，又陷入了沉思。

前段時間，我一直在構思一篇足以感動所有會被感動的人的愛情故事。大致脈絡細節都已成型，骨架上添好了肌肉，本來只需要再給她穿幾件衣服就可以面世了，卻不料出了一系列令我傷心的事情。幾個月後，不僅忘了給她穿衣服，連原本活脫的身體也已經風化，骨頭都碎掉了。甚至我也忘了給她取的那個動聽的名字。數千萬年以前史前時代的一天，女媧終於又捏成了一個小泥人，正待給她以生命的活力時，女媧卻困了，於是先回別墅裡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發現小泥人變成了一堆碎土。女媧慟哭不止，淚干而繼之以血……我不比女媧善良慈悲，也便沒有為我數日心血的葬送而痛哭，更沒有繼之以血。只是想把殘留的骨頭拾起來，重新塑造一個人。可惜她碎的厲害，估計新人成長起來以後，基本上已不含原來的基因了。

到西安這幾個月，我還算過的可以。這裡經常下雨。我對雨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早些年喜歡在小雨飄飛的空地上散步，朋友說我是一個天生的詩人，有著詩人的氣質和性格。我的確喜歡寫詩，寫散文，但都是給自己和朋友欣賞。中學的我活得很累，沒有時間去發展文學愛好。本以為到了大學應該會有，然而我到這所大學學的卻是我並不喜歡的數學。讓一個人學他不喜歡的專業就好像讓他娶他不喜歡的女人一樣。但最終我還是『娶』了，因為，我喜歡的女孩不肯『嫁』給我。

愛情這東西，大概誰也說不準。走到校園裡，天天都可以看到一對對戀人。有的親親熱熱，有的吵嘴鬥氣。幸福快樂的戀人有之，憤怒無奈的戀人也有之，甚至還經常有流淚的、絕望的。世間百態在這裡都應有盡有。本來我也應該是其中一個，我也曾為所愛的人榮光滿面、無可奈何、憂愁憂思、傷痛欲絕。就在幾個月前，我還在享受著我的一段戀情，原本很幸福很幸福的一段戀情。

是初秋的季節，暑氣一點都沒有消。知了在樹上喊了一整天，快到傍晚，一聲悶雷把它們全都嚇得不吱聲了。晚自習剛上課，天上便向下潑起了大雨。

雖然已經進入高三，我卻好幾天都沒有學習。燕子的絕情讓我受了很大刺激，幾乎天天暈頭轉向，迷茫度日。那大概就是失戀的感覺吧，雖然根本就沒有戀。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多情，那麼早熟，反正自和燕子坐了同桌以後，就覺得心裡多了些什麼，總是暖暖的。每次看到燕子走進教室，心中那塊地方的溫度就會升高起來，有一種莫名的激動。漸漸地，我的視線裡不能沒有她了，一會兒見不到，心裡便空空的。每夜都想著她的笑容入睡，又在夢裡和她相會。雖然我深深地喜歡上了她，卻沒有向她表白。那時候，她和另一個男生在一起，他們關係很好，是被人看好的一對。我即使心裡再癢，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在人家中間橫插一腿。

燕子的相貌在班裡數一數二。她屬於那種小巧型的女生，體態瘦小，皮膚白嫩，大大的眼睛很有靈性；她很愛笑，薄薄的嘴唇總是彎作月芽，披肩的烏黑的秀髮像掛著的瀑布，衣著打扮都很前衛。是不少男生覬覦的對象。

後來，我不清楚為什麼，燕子和那個男生鬧了矛盾，好多天都表情木然，上課總是走神。我想我的機會來了，於是便趁機獻慇勤，給她講笑話，陪她聊天散心。我們的距離越來越校後來她心情逐漸好起來，大家也都投入了緊張的學習中。在學習上幫助她難為不了我，我還不時拿我所謂的詩作和文章在她面前炫耀，她也越來越看重我這個朋友。我想是時候讓她陪我走愛情之路了。那晚我挖空心思，用遍所有可以想到的甜美詞語，譜成了一封熱血沸騰的情書，並在晚上離開教室之前給了她。一路美滋滋回到家中，連複習功課都取消了，便躺在床上構思和燕子以後在一起的甜蜜，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然而，事情總不如所料的那般好，甚至總會很糟糕。第二天，燕子給了我一封回信，用很委婉的言詞毫無商量餘地地拒絕了我。並且隨後同別人換了位置，離開了我。我頓時像受了極大的侮辱。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為她浪費了那麼多時間，耗費了那麼多精力，換回的竟是這樣的結果，實在難以承受。我寧願相信這只是做夢，然而又的確是真的。

儘管她不再坐我身旁，可我依然忍不住抬起頭，往她坐的地方張望。我勸自己放棄，既然她那樣不珍惜自己的感情，又何必無為地為她而痛苦呢？然而，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畢竟，她是我喜歡上的第一個女孩，第一個我認為幾乎完美的女孩。

終於下課了，雨絲毫都沒有停。燕子披上雨衣走出教室。我沒有拿傘，也沒有帶雨衣。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鑽進了雨中。也許讓這雨水沖一下，煩惱會減少一些，心裡會好受一些。

剛邁出兩步，卻感覺身上並沒有淋多少雨。這才意識到頭頂多了一把粉紅色的桑回轉頭，一張清秀的臉龐映入眼簾，一雙溫柔的眼睛像裝著水一樣，漂亮的頭髮從耳根向後匯聚，紮成一個小馬尾辮，高挑的身材卻不顯得孱弱，勻稱的體型，一條粉色長裙給人以清爽的感覺，就像一朵剛剛開放的花兒突然出現在風雨中的我面前。她很甜蜜的笑看著我，只是我並不認識她。

「下午天便陰了，你怎麼不帶把傘？」她的聲音很悅耳，不像是在責備我。

「你……我們認識麼？」我有點受寵若驚。

「噢，原來你還不認識我啊，走吧，別站著，我送你回去。邊走我們邊說。」她向前邁步，我只好跟著走。

「我可是知道你的，我是你們隔壁班的，我叫敏。」

「我沒那麼出名吧？」我苦笑著說。

「唉，誰不知道你們班的『男一號』埃我看過你寫的文章。」她得意地說。

我有些不好意思，繼而納悶我的文稿怎麼會傳到她那裡去的。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興奮地說：「我和你們班的燕子是老同學。」

我心裡一激動，脫口問：「她常向你說起我麼？」

敏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失望地低下頭去。

「你似乎很不開心啊？」她看著我。

我沒有回答。她繼續說：「有什麼想不開的？你看，在我們這個宇宙中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星球，而組成我們的分子原子卻聚到了這個地球上，多麼不容易啊！這個概率是多少萬億分之一；地球上又有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生物，而組成我們的分子沒有使我們成為大樹啊，或是豬啊狗啊之類的，更沒有成為非生物的東西，這個概率又是多麼小啊！大概又是多少萬億分之一；再看這個世界上有幾十億人口，我們又能同時存在於這一個小城裡，這裡這麼美麗，這麼舒適，這個概率又是多麼小啊！所以我們應該為能夠成為一個人，成為這兒的人而倍感幸運，感激上天的恩賜，還要奢求什麼事事順心嗎？換句話說，連人這麼稀有的物質我們都最終成為了，又有什麼事讓我們感到不順心、不幸福呢？」

我被她的誇張的語氣和不可思議的理論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她也在很甜蜜地笑著。而也正是她的話說服了我，掃走了我心中積存多日的陰雲。在後來的日子裡，無論我遇到什麼想不開的事情，或是學習的阻力了，或是與同學的矛盾了，或是生活其他方面的不如意了，我就會想起這些話，想過之後，心裡都會有一種釋然的感覺。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到了我家的門口。她看了一下說：「噢，你們家就住這兒啊，記住了，以後有時間別忘了請我來做客。你進去吧，我走了。」說完轉身就走。我忙問：「你家離這兒還有多遠？」

「我家？我家早過了。」她調皮的笑了幾聲便消失在雨中。我這才意識到，她是在往回走。而我又後悔忘了說請她到裡面坐坐。

我走進臥室，坐在床邊，回味著剛才的一切，心中竟有一種甜甜的感覺。這才發現，我已經將從燕子那裡惹來的一肚子怨氣拋到了九霄雲外。

到西安的這半年，天空也經常下雨。我卻只能自己撐一把傘，走完從教室到寢室的十幾分鐘的路途。每每這時候，我都會想起以前我和敏共打一把傘走在雨中的情形，心中還是會很甜很甜。

電話鈴響了，我關掉收音機，拿起已經落滿灰塵的聽筒：「喂，你好，找哪位？」

是一個女孩的聲音，找我的。我在記憶裡搜索了一遍，確定她不是高中某個女同學。

「我是小然，我們見過面……」女孩很禮貌。

是她！那個在協會裡認識，見了我就笑的女孩。人很好，也很上進。除此之外，我對她並沒有任何特別的印象。她此時打電話來幹什麼？

「後天是聖誕節了，平安夜有沒有約人啊？」她怯怯地問。

「平安夜？沒有。」我對於西方的節日素來沒有什麼興趣，也從來沒有過過什麼聖誕節，更不關心所謂的平安夜。

「那你是否反對和我一起用晚餐？」她顯得有些緊張和興奮。

我思索著沒有拒絕的理由，便答應了。之後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放下電話，我的腦子中卻全是敏的影子。

從那晚敏送我回家後，我們便成了熟識的朋友。我自己也不清楚出於什麼心理，很快把原來在燕子身上傾注的感情全部轉移到了敏的身上。但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

敏的成績一般，雖然不貪玩，不缺課，每天都認真學習，就是成績上不去。我便藉機給她補課。有時候,她還會跑到我們班，坐在我身旁問問題。我便不厭其詳地把每一道問題都透徹地分析給她，直到她完全弄懂為止。因此也讓不少同學大為不滿，紛紛指責我從不給她們那麼詳細地講解問題。

轉眼到了高三下學期，學習越來越緊張，我和敏的感情也越來越深。所有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和敏談戀愛了。我也不隱諱什麼。因為敏的溫柔、體貼讓我感受到從未感受過的溫馨。我的心理得到了極大滿足，甚至有讓敏陪我一生的想法。對於之前燕子給我的創傷早忘得一乾二淨。我常想：上帝之所以沒有讓一個人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他知道有一個更適合你的人在等你。

然而我說不清為什麼，雖然我敢發誓我是全心全意喜歡著敏，但每次看到燕子，或者聽到別人提她的名字，心裡還是會有些緊張，像受了某種刺激。特別是當我看到她和別的男生在一塊兒時，心裡仍會有些失落感。儘管我常想：哪怕她回頭對我說她後悔當初拒絕我了，我也只當什麼都沒聽見。

殘酷的高考越來越近，三年的努力終於要看到成果了，我和敏的感情也發展到最高潮。誰都清楚，我們兩個不可能考到同一所大學，也就意味著在一塊兒的時間不多了，所以誰都格外珍惜這剩下不多的幸福時光。

雖然有詩句說：「人間四月芳菲盡」，但初夏的季節，學校後面的風景區依然山花爛漫。又有了更多綠葉的映襯，使得本就美麗的景區更添幾分浪漫。是旅遊的淡季，小山上沒有幾個人，沿著遊人踩出來的羊腸小道往上爬，不一會兒便累得氣喘吁吁。在一塊大石頭旁，我和敏坐下來休息。四周都是高大的松柏，腳下的花兒草兒有半尺深了，頭頂還不時傳來「啾啾」的鳥鳴聲。好一個清靜的人間天堂！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了一個比我更值得你喜歡的女孩，你會後悔選擇我嗎？」敏仰著臉問，很認真的樣子。她白皙的臉因為爬山而泛起的粉紅，愈加顯得可愛。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起來。

「怎麼會呢？就算嫦娥下凡站在你和我之間，我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如果將來你發現你現在的選擇是一種錯誤呢？」她愈顯認真。

我很納悶她今天為什麼突然問這些問題，於是收起笑容，注視著她的眼睛問：「你怎麼了？」

她像猛然被什麼刺了一下一樣，趕快扭轉頭，連說：「沒事兒。」過了一會兒才又問：「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你會用什麼來證明你的真心？」

她這時又顯出了調皮的神色。我沒提防她這樣問，稍想了一下才動情地說：「我知道現在無論我給出什麼樣的答案，都不會讓你和我滿意。如果你願意，我將用一生的時間來回答這個問題。」

她顯然很震動，激動地看著我，若有所思。我趁機靠近兩步，雙手輕輕放在她柔軟的肩上，低下頭，緩緩縮小和她的距離。她的臉比剛才更紅，渾身都在顫抖。我的手也在不停地抖動著，緊張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就在我的嘴唇慢慢靠近她的臉頰，已經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時，她猶豫了一下，猛地推開我的手，扔下莫名其妙的我，轉身向山下跑去。

幸福的時間總如白駒過隙，使人往往遺憾沒有好好珍惜和把握。如果知道幸福會那麼快蒸發，哪怕當時把一分鐘劈兩半來過。很不幸，高考中我和她都發揮失常。當我接到錄取通知書，看到不僅不是我理想中的大學，而且不是自己喜歡的專業時，眼淚差點湧了出來。上帝為什麼給我開了這樣一個玩笑？此外，敏也因為成績太差，後來被一所普通高校錄齲新學期開學，我們便分處兩地。

IC電話機的屏幕上顯示，我已經通話一個小時了。天氣很冷，凜冽的西風不停鑽進衣領裡，拿話筒的手更換了十幾次了吧，已經凍得麻木了。而此刻，我的心更冷。

「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為什麼提出分手？」我應該是第三次重複這句問話。

敏在電話那頭依然很輕柔的說：「我說的是真的，你太優秀了，應該找一個更好的女朋友。」

據說每一個懂事的女孩拒絕不中意的男生時都會這樣說的。我明白我已經不大可能改變她的決定了。自來西安上大學以後，敏便開始試探性的表示，讓我在這裡找一個合適的女孩，並且忘了她。我只當她是在考驗我，沒往心裡去，仍像以前那樣規律性地給她寫信、打電話。但漸漸地，我意識到她真的離我越來越遠了。她的來信用語趨於平淡，並一再重複著她的「勸世良言」。通電話時也閉口不談我們之間的往事，而是東拉西扯一些我不關心也無關緊要的話題。這樣三個月過去，我終於無法忍受。

「是你在你們學校發現了更適合你的男生了吧？」我有些不客氣了。

「啊？噢，這裡是有那麼兩個男生在注意我，但我看不上他們。我現在不想談戀愛。也許將來我會遇到我喜歡的男生，但不再會是你了。」

她好像絲毫沒有注意到我語氣的變化。

「你究竟不喜歡我哪一點？我可以改嘛。以前我們不是好好的嗎？以前我們……」我極力想讓她回憶起高中時她和我在一起那甜蜜快樂的時光。

「唉，那時我還小，不懂事。」

「這是理由嗎？」我怒不可遏，對著話筒大吼。接下來是一陣沉默。我聽見我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著。四周只有風吹樹枝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響，除此之外，什麼聲音也沒有。電話亭附近沒有一個人，這麼冷的天，誰願意呆在寒風裡受凍啊？

好久，聽筒裡傳來敏怯怯的聲音：「你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嗎？」

我沒有說話，只是擔心我仍會大吼，朝這個溫柔善良的女孩大吼。我不忍心傷害她。我開始為剛才沒有控制好情緒而愧疚。

「還記得我們最初相識吧？」敏依然用那不緊不慢、輕柔的語調向我敘述了事情的真相。

「那天晚自習下起了大雨。課間，燕子來找我，說你沒有帶傘，讓我送你回家。之前她曾向我提到你們之間的事。你是你們班最優秀的男生，對她又那麼好，她自然心存感激，其實後來對你也有好感。之所以在你向她表白時拒絕了你，是因為她更喜歡另外一個男生，你知道是誰。那些天他們的關係剛剛修復一些，燕子不想放棄他，所以選擇了拒絕你。燕子其實也挺可憐的，後來那個男生不是和你們班另外一個女生談上了嗎？燕子到現在還是一個人。

「她拒絕你並不代表她對你沒有任何情誼。那天她注意到你沒有帶傘，擔心你會淋雨生病，又不方便自己送你，於是央求我幫忙。

「那是我們最初的相識。之後我們成了朋友。一段時間以後燕子才告訴我，她對於拒絕你的所作所為深感歉意，你的優秀讓她進而不能、退又不忍。她不想再看到你因為她而傷心難過，所以才找我，想讓我替她和你建立關係，撫平她帶給你的傷痕，補償你付出的感情，陪你度過高三那些陰暗的日子。

「我最初不答應。但我和她是最要好的朋友，並且，我對你的感覺也不錯。但不管怎麼說，我的出現只不過是她的一個替身。

「現在，我的使命完成了……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錯愛，燕子至今還是一個人，她也真的喜歡你……」

床頭小貓頭的可愛的鬧鐘已經「嗒嗒」地指向11點。舍友用被子蒙了頭，似乎是睡著了。一年多的感情，怎麼說沒就沒了呢？我自言自語。突然又覺得有些好笑，我和敏鬧分手的事，一直都不曾向宿舍的人提起。就在昨天晚上，還有人羨慕地說我幸福呢。可他不知道，當第一場西風刮起，滿樹黃葉飄飛的時候，一切都徹底結束了。我再也不需要有人羨慕，我應該去羨慕別人了。

窗外還在呼呼地刮著風，該下一場雪了吧，這個世界，是該換一副面孔了。

夜裡，我做了一個夢，一個我經常做的夢。我又坐上那輛通往天堂的客車，去那片用愛情裝扮起來的充滿溫馨和浪漫的樂園。在那個樂園裡，敏每天都在等著我。車向著天堂飛馳，離樂園越來越近，幾乎都可以看見敏的影子了。突然，司機一個急轉彎，客車一頭栽進了萬丈深淵。天堂、樂園、敏的身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一家羊肉泡饃館。西安這地方，小吃很多，羊肉泡饃是比較有名的一種小吃。這家館子店面不大，但擺設很雅致，收拾得也很乾淨。並且聽說飯的質量也相當不錯。店裡就餐的人並不多，顯得些許清靜。櫃檯裡不時傳出各種舒緩悠揚的樂曲。在這平靜而祥和的夜晚，人的心卻又不得平靜。

「我有女朋友。」我低頭嚥了一口泡饃。

「啊……是嗎？」小然似乎有些吃驚，但隨而又很鎮靜。她應該早有心理準備了。「我很想知道是誰這麼幸福。我很羨慕她……」

我沒有回答，胸口像塞了什麼，讓我透不過氣來。我是在撒謊吧？謊言中能存在什麼幸福，又哪裡用得著羨慕？

「你們……真的已經確立了嗎？」她抬起頭問，臉色不大好。

我忙亂地點點頭，又覺得不應該再騙這個善良的女孩，於是又搖了搖頭。可她已經把頭低了下去，沒看見。

我的泡饃還有半碗，已經涼了。她剩得更多。

「你吃飽了嗎？」我沒話找話說。

她點點頭，便去結賬。店主看到我們剩下的膜，驚訝而又面帶愧色。

走出店門，一股冷風狠命襲了過來，我打了個寒顫，趕忙裹緊衣服。大街上其實很熱鬧，西方這個節日看來已經深入中國人的心了。行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映著兩旁店舖掛出的紅燈籠，顯得格外喜慶。各種各樣的聲音夾雜著湧進耳朵中，又鑽進心裡，使得本已煩亂的心緒更亂了。我和小然並排走著，相隔兩尺多遠，正像以前我和敏一起走路時的一貫距離。我們都不說話。她顯然很冷，不時搓著手。我不禁有些憐憫，如果她是敏的話，我一定會主動靠近，讓她偎依著我，這樣即使很冷，至少心會是暖的。可現在，我知道我不會去那樣做。她也知道。

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起了小雪，刮了幾天的西風終於送來了這銀白色的精靈。這不再需要雨傘的日子，終於又一個人了。雪能給我帶來一絲全新的感受嗎？故鄉應該也下雪了吧。我似乎看到，昔日常去玩耍的舊池塘上，雪花正在飄舞，隨風飄舞。

分手的時候，小然突然轉身對我說：「我以為一扇快樂的門即將向我打開，沒想到是這扇門向我關閉了。不管怎麼樣，謝謝你陪我度過這美好的夜晚。希望這不是我們最後一次。」

我張嘴想說些什麼，但她已經轉身走遠了。我呆立著沒動，腦子裡一團糟。我向她關上了心門，是不是同時也關閉了自己的那扇快樂的門？

一片雪花頑皮地順嘴角鑽進我的口中，很快融化了，涼涼的，沒有任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