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愛我，但你卻讓我逃掉了。」這是若北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留在短信上的，然後她就永遠地消失了。而此時此刻，當我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我想到了它們。我想對若北說：若北，你若能看到下面這些文字，請相信我一直在惦念著你。

1

對於相識，若北總覺得是命中注定。的確，愛情於當事人來說是件太奇妙的事。若北來我的旅行社參加一個隨團旅遊。因為導遊突然生病，我只好親自帶團去。蘇州是第三站，那邊的合作夥伴因為疏忽，竟然少訂了一間房，無奈我只好同別人同住一室。那人就是若北。她顯然沒有料到，她吃驚地看著我。我也有些不自在，我故意聳聳肩嘿嘿笑著說：放心，我不會非禮你的，但你若想非禮我，我不反對。她聽了一愣，然後就笑了。

但為了避免尷尬，我還是去了網吧。晚上十一點我回去時，若北已經睡了。我的床上有一張紙條：沈導遊，你安排不周，罰你明天和我合影。呵呵，這丫頭。說實話，若北在我眼裡真的就是個小姑娘，雖然我知道我們同齡。

第二天在烏鎮。若北挽了我的胳膊，仰頭微笑地看著我：你答應過要和我合影的。我忍不住笑了。

回來後，當然不會再聯繫。我是那麼忙，還有女朋友顏顏總是纏著我，顏顏要逛街要買各種時髦的衣服，長時間坐在店子裡彩繪長長的指甲，喜歡去K歌，喜歡鬧小孩脾氣。我們無數次吵架，無數次說分手，但始終沒有分，她是母親一乾姐妹的女兒，母親喜歡她。而我的解釋是：也許感情就是一種習慣。

2

有一天朋友小齊病了，我去醫院看他。一進輸液室，我就看見了穿著護士服的若北。這才想起來她是這兒的護士。她一下子看到我，沈軒？說著就臉紅起來。我朝她聳聳肩，忽然想起那晚的情景。

小齊對我說，他對若北有意思。向我問若北的情況，我答不出，若北於我是一片空白。但小齊那裡已緊鑼密鼓地對若北展開了追求，他請若北吃飯喝茶去南部山區看山山水水。但他總叫上我，用他的話說：等我不再怕若北的時候，你這個電燈泡也就該退場了。「你怕若北？」「她對我總是冷冷的。」我這才發現若北的確常微笑著，但她眼神是如此落寞。

後來就加了若北的QQ，有空也會聊上幾句。網上的她可愛俏皮而陽光。但她很少談自己。我也就不問。我說希望你快樂，她就發過一個「笑臉」來。

接下來那段日子電腦壞了，我沒再上網。有一天若北突然打電話來，她說沈軒，你好久沒上網了，你沒事吧，我好擔心埃我的心忽然一動。那天我約她一起吃晚飯。我驅車趕過去時，若北正從醫院裡走出來，清新得就像春天裡那片寂靜的風景。我想起那天在烏鎮她挎著我胳膊仰頭微笑的樣子。其實我是注意過她的，在蘇州那幾天她的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但她神眼落寞，滿腹心事的樣子。

吃飯的時候是若北點的菜，居然沒一樣辣的。我說你不敢吃辣？她答非所問：你不是不能吃辣嗎？我記得你和小齊說起過。那天若北說了很多話，她很快樂，眼睛都在笑。我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個人。顏顏。我的女朋友。顏顏喜歡吃辣，她總是點自己愛吃的，水煮魚總要辣辣的，而她明知我不能吃辣。

那天我才得知，原來若北剛剛離婚半年，而那次旅遊也只是為了散散心而已。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眼神清澈但黯淡。我想這樣的女孩子是要人疼的。是的，若北已經28歲，但她的純粹卻讓我覺得她仍是個女孩子。

不知怎麼就拿若北比起顏顏來，顏顏年輕，顏顏漂亮，顏顏是撒嬌的，像纏樹的籐。但在若北，她只有安靜，而在她面前，我的心也是靜的。

幾天後，在網上我看到若北的留言：那段慘痛的婚姻之後，我曾經以為我再也不會愛上一個人了。那場旅行裡，我相遇了他，他在我心裡是那麼美好，我努力不讓自己心動，當那晚我和他誤住一個房間，沒有人知道我的心是多麼歡欣，其實一整晚我都沒有睡，窗外的月亮很大很圓，風吹進來，他微微的鼾聲聽起來就像音樂。我一直想給他一個暗示，但我不敢。他是那個旅行社的老闆，有年輕漂亮的女朋友，我只有退縮。

那段話我看了很久，煙抽了一支又一支。我的心很平靜，其實我早該感受到，而我又是多麼快樂，因為我自己也已經在愛了。這幾天日日夜夜的思念已說明了一切，只是我不敢決定。

3

我不想在換得自由身以前給若北任何承諾。

我向顏顏提出分手。顏顏大鬧在我意料之中。她說姓沈的，你想甩掉我？說著就哭起來。我說我賠你，你說個數吧。我知道自己這樣很殘忍，但我想自己必須狠一點。她說我什麼也不要，你若要分手，你就等著瞧吧。然後她揚長而去。

我明白最難過的一關其實是母親。父親去世得早，母親一個人，很可憐，也許真是苦娘出孝子，一直以來，我都特別孝順母親。我是母親的惟一，我不能讓母親不開心。

那天我很小心翼翼，我想盡可能地表現得堅決一點。我對母親說我愛若北，我想娶她為妻。我拿若北的照片給母親看，我想讓母親慢慢地接受若北。令我吃驚的是，母親看都沒看照片，就說軒軒，她是一個離了婚的女人，你們不合適。我這才知道，顏顏早就去打聽若北了，而且匯報給了母親。

我不知道顏顏用什麼招數把母親哄得那麼言聽計從，母親對我苦口婆心：顏顏多好啊，你可不能對不起人家啊，你要對不起她，就是對我不孝。那天無論我如何求母親成全我和若北，母親就是不鬆口。我明白母親並非不通情達理，我只能說，母親和顏顏有緣，對顏顏，母親有偏袒之心。

4

我很失望，但還好不是絕望。我想一點點說服母親。我萬萬沒料到幾天後顏顏居然去找了若北，她去若北所在的醫院，她對若北的同事說：她沒有男人就搶別人的男朋友！我恨極了顏顏，但我更擔心的是若北。我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我以為若北會流淚，在大庭廣眾之下因我受此污辱。但她卻笑了，她說沈軒，你真的愛我？謝天謝地，我不會在乎那些，那些比起你的愛情真的不算什麼。她激動得語無倫次，我們緊緊相擁。我說對不起，我浪費了那麼多時間。若北掙脫開我的懷抱，眼神裡滿是猶豫，她說可我不想用別人的痛苦換來我的幸福，而且我是個離婚女人，其實我配不上你。我則告訴她，以後不許提「離婚」二字，你是個純潔的女孩子。還有，若北，相信我會娶你的。

我是這樣對若北承諾的。的確那時我是這樣想的。有人說愛情中的女人很傻，其實愛著的男人也是如此。我千不該萬不該那麼早就帶若北去見母親。我心裡著急，我急於想實現自己的承諾。我忘了欲速則不達。那天母親對若北冷冷的，母親甚至故意在若北面前提到「離婚」二字。我對若北說對不起，她淡淡地笑，她說沒關係，我不會怪她老人家的。若北是個有尊嚴的人，但為了我，她學會了坦然面對。

這讓我看到了希望，我對她說，和我站在一起，我們一定會勝利。

但事情變化得是那麼快。第二天，顏顏去了我家，她手裡是一把水果刀，她吵著要自殺，母親怕出事，上前去奪，爭奪中刀子扎到母親的腹部，血一下了湧了出來。

母親被搶救了過來。手術後，母親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想要媽媽的命嗎？

我感到絕望。

5

那段日子我開始躲著若北，我帶團出去，北京、五台山、麗江，我努力不再想給若北的那個承諾。

一個月後，若北在電話裡告訴我，有個男人在追他，他想帶她出國。當然，如果她同意和他結婚的話。我沉默，然後扣掉電話。

三個月後，我收到若北的一個短信，她說我相信你愛我，但你卻讓我逃掉了。我打回去，卻是關機。

母親開始催著我和顏顏結婚。裝飾房子時，我們意見分歧很大，誰也說服不了誰。走出裝修公司，站在馬路上，顏顏依然指手劃腳餘怒未消，看著她張牙舞爪的樣子，我忽然就想到了若北。若北不是這樣的，她總是用商量的口氣，就算不同意，她也絕不會在大街上和我紅著臉理論，她一定會顧及我的面子。她那麼懂事。我的心驟然間疼起來，我轉身走掉。周圍人來人往，我的心裡全是若北。

是的，只有我心裡清楚，我放棄過若北，我也曾想給自己一個完美的形象落幕，比如她自動離開，那麼我就可以不受任何良心的譴責。我自私虛偽又虛榮，其實在我內心深處，我也曾用若北是個離婚女人作為放棄的借口。我沒有保護過她。而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如此愛她。

這天，顏顏來我家，手裡提著母親愛吃的水果，她和母親在廚房裡有說有笑。我躲進自己的臥室，上網，若北的頭像很意外地亮著，我的心跳不由得一下子加快了許多。我叫她的名字，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只有叫她的名字，那邊很快就回了：若北洗澡去了，我是她老公。

她無言地等待過我，她多麼渴望我能站在她那一邊，但她又不想為難我。所以，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說過什麼。當我終於感覺到了她的傷心和眼淚，我也永遠地失去她了。